笔趣阁 > 抛砖引玉集[民国] >第64章 12
    要说夏明珠待人是很温和的,尤其是对心里喜欢的人,更有一种撒娇亲近的本能。为她从前对谢绍平抱有好感的缘故,从没对他说过不中听的话,现下骤然给他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倒让谢绍平有点发懵。

    但碍于有沈瑜这个“外人”在场,心里再窝火也不能表露出来。凭白让自己跌相。硬是自圆其说道:“在你看来大概不要紧,不过在我这里,却是头等的大事。”说罢失落一笑,做出一副不求回报的忠贞相来。

    夏明珠懒得理他,沈瑜更不屑于给他搭戏台,两人都各自用餐不再说话。

    谢绍平见无人搭理,正好色香味俱全的西菜也送上了桌,干脆拿了刀叉吃起来,心想,我把他们的气氛搅坏,让他们说不上话,那也是好的。吃了两口牛排,忽见夏明珠的左手边放了瓶佐料,心生一计,又道:“密斯夏,把胡椒盐递给我一下,好吗?”

    夏明珠恨不得他赶紧的吃完走人,随手拿起旁边的佐料瓶子递过去,本想直接放到桌上,想不到半途就被他伸手接了去。看他握上佐料瓶的位置,几乎要和自己的手指蹭到一块儿了!

    夏明珠吓得赶紧撒手,警告般看向谢绍平,却见他故作暧昧似的冲自己眨了眨眼,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道:“多谢。”拿瓶子对着牛排撒了两下,不放回到桌上,反而又送到自己眼前,那意思是要自己去接哩!

    夏明珠在心里连连地冷笑,心想,我从前是什么眼光,竟看不出他是这样牛皮糖似的无赖性格!我越理他,他越是来劲!好哇,我索性不再搭腔,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去吧!

    谢绍平也不放弃,见她不动,反而还含着笑意催了一句:“密斯夏,怎么不接呢?”

    夏明珠撇开眼不睬,也因为她摆正了视线,自然就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沈瑜。

    只见他低垂了眉眼,梳在一边的额发零碎地散下几簇,挡在光洁的额前,像是遮掩着心扉的门帘,凭白增添几分落寞。再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盘子,里头剩下大半块的牛排都被他慢悠悠地切成小块,快要切完了,也不见他再吃一口。实则从他拖沓的用刀,也看得出郁郁寡欢的心情了。

    他像是留意到了夏明珠的视线,抬头对视了一瞬,随即垂眸向她抿了一个微笑。只是那微笑真让人心疼啊,又有宽容体谅,又有许多辛酸自嘲似的。

    夏明珠一下就被击中了。她本就是爱屋及乌的性格,识破了谢绍平的诡计,随他怎样故作深情,都是越看越讨厌;可她对沈瑜却是好感渐生的时候,怎么看,都觉得他是无辜可怜的受害者。自己刚才和谢绍平说了几轮话,固然是不耐烦的斗法,可到底还是忽略他了呀。

    何况这还是沈瑜请客的饭局呢!

    夏明珠的怜爱之心大涨,简直见不得沈瑜受这样的委屈,小声地关切道:“怎么不吃呢?是这里的主菜不合口味吗?你都没有吃多少。”

    沈瑜对于她的关怀很受宠若惊似的,怔楞了一瞬,方才笑了笑道:“还好,只是味道有些淡。”同时暗示一般,不动声色地向谢绍平手里的胡椒盐送去一眼。

    夏明珠没看见这隐晦的一眼,不过凭借自己的想法而行动,迅捷又距离谢绍平的手指远远地,把那胡椒盐瓶子拿到手上。在她心里,沈瑜和谢绍平的分量当然是天差地别的,后者可以把瓶子直接丢给他,前者却能有更多特殊的待遇。

    她含着一点羞怯试探,捏着佐料瓶子的手直接伸到了沈瑜那边,因为不知道他的口味咸淡不敢直接撒在菜上,便在盘子边缘撒了几下方便蘸取。做完后,紧张似的握紧了瓶子缩回手去,也不大敢看他,抿着害羞的微笑道:“快吃吧。”

    这其间,沈瑜简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渐渐有一种十拿九稳的稳妥与欣喜从眼角眉梢流露而出。也好在夏明珠没有去看他,不然真要被这露骨的眼神灼伤了。

    和沈瑜相比,被这样暧昧的气氛屏蔽在外的谢绍平显然是郁结于心。咬牙切齿地狠狠嚼着牛肉,受着不甘心的驱使,刚想瞪一眼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情敌,偏偏就和情敌的视线对上了,悚然地呆愣在当场。

    要怎么形容这一眼?又有受到偏爱的炫耀自得,又有幽暗浑厚的、结了冰似的森森敌意和警告。

    甚至后者的含义更加强烈,以至谢绍平在对视的瞬间便僵直了背脊,后颈生出一层冷汗。

    沈瑜只瞧了他一眼,转头又重新和夏明珠闲谈起来,夸这间餐厅的胡椒盐比牛排好,手里的刀叉也叉着小块的牛排恢复了优雅进食,活像谢绍平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可谢绍平顾不上和他计较了,也顾不上在夏明珠面前博出位,他心里冒出一个此前从没想过的可能性,就像滴到纸上晕开的墨水,连带着狐疑也在不断地扩大。

    坐在他的位置上,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也能看得出姓沈的喜欢夏明珠,自己对密斯夏表现出蓄意引诱的样子,当然会招他厌烦。可问题在于,他对我何以有这样重的敌意?尽管自己不愿意承认,可夏明珠偏袒他的举动是很明显的,我们又是素不相识的人,他看我应当像胜者看待败者,有沾沾自喜的得意尚有可说,怎么会恨我?

    再回想那个眼神,实在是积怨已久的样子,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除非

    谢绍平的心咚咚狂跳起来,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串联起整个阴谋的关窍,竟顾不上分出一耳朵听他们谈话的内容,而是借口去盥洗室,主动起身离场了。

    他本意是想去盥洗室洗把脸理一理思路,也觉得自己想事情时的神色略显凝重,反而要叫敌人生出警惕。他已经把沈瑜和那封匿名信联系到了一起,越想越觉得有理,就差一个能坐实他“罪名”的铁证!

    如今那匿名信就在自己手上,要是能拿到那姓沈的笔迹,自然可以见分晓!

    谢绍平由盥洗室出来,正沿着长廊一路走一路想,忽听不远处一个女声道:“钢琴表演要开始了,是要弹什么曲子来着?是《月光》吗?”

    谢绍平下意识看过去,却是两个女服务生在谈话。另一个道:“让我看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来看了一眼,“是了!《月光》,再有一首《花之圆舞曲》,一首舒缓的,一首活泼泼的!”

    那女服务生艳羡似的叹了一声,“你瞧呀,这先生待女友多么上心。专程预定了座位,又让把桌上的花换成粉色小玫瑰,又点了钢琴曲,都事无巨细地写着呢,就怕餐厅漏做了。羡慕死了,什么时候有人能这样对我呢?”

    另一个服务生大概调侃了两句,谢绍平浑然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桌上那束粉花,心道,这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连老天都在帮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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