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长江见左右的人都朝他们张望，他们这身“出众”的衣服，不与别人一样的脸色，一看就是土里刨食的，羞愧的不知如何是好，见老娘还要继续说，便低声道，“儿子还能挣钱呢，你可别操心那么多。”
老太太揉揉模糊的眼角，叹气道，“按俺说，这趟就不该来的，这么大年龄了，瞎了就瞎了，你还没娶媳妇呢，这么糟践钱可怎么得了。”
“婶子，你今年还没六十呢，后面几十年要是什么都看不见，你闹心不闹心？”
李林记得这老太太一直活到九十岁的！
知道钱长江在老挝生了个闺女后，这瞎眼老太太坐在门口嚎啕大哭。
高兴地。
他老儿子也有后了。
不过，到第四个孙女后，就麻木了。
最后钱长江生了个儿子，她又激动了一把，直接在老钱家祖坟上连放了二十挂鞭炮，方圆十里地，就没有不知道的。
“你这孩子又哄人了，”
老太太笑着道，“能活个十年那都是菩萨保佑，再活个几十年，那不成老妖怪了？”
“娘，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天天板凳上坐着，床上躺着，继续这么搞下去你能受得了？”
钱长江好声道，“咱们把眼睛治好了，你做什么都中用，哪怕多养点鸡上街卖，这手术费不就赚下来了？”
钱长雯理了理额头上被汗水浸湿了的刘海，附和道，“就是这个道理。”
“哎，”
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道，“这次眼睛要是真利索了，俺就同你老子跟你去县城，帮衬着你。”
钱长江摆手道，“要你们去能做什么，你们在家好好地呆着吧。”
老太太道，“之前俺这眼神不好，下不了地，挣不来工分，把你老子也拖得死死的。
俺跟你老子这到年底也才六十呢，能吃能喝，眼睛要是看得见了，这手脚就还有用，就能替你撑着，还真能让你成光棍了？”
要不是因为眼神不好，她能带着老头子去受儿媳妇的气？
如果眼睛看得见，哪怕是到八十岁，她都能养活的了自己！
“娘，你啊，别管我了，等你眼睛好了，给我哥他们帮忙吧。”
钱长江渐渐有点不耐烦了。
他老娘眼睛要是看得见了，能做饭，能带孩子，能挣工分，他几个嫂子能放她出去？
不可能的！
“你也甭怨你几个哥哥，他们都几个孩子呢，各有各的难处，你几个嫂子吧，但凡大方一点，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不能为了老的，小的不要了吧？”
老太太耐着性子道，“俺之前给他们盖房子、娶老婆，带孩子，他们四个任务俺都给完成了，对得起他们，俺跟你老子去跟你过，天经地义，他们说不出瘪犊子话。”
钱长雯忍不住插话道，“娘，老弟要在外面闯荡，你就别去给他添乱了，再说，你们年龄也不小了，外面的活你们也做不来。
这次的手术费俺跟老弟平摊，一人五六十块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放屁！”
老太太瘪瘪嘴道，“你是出嫁的姑娘，哪里有让你出钱的道理？
让人知道了，俺跟你老子不用做人了。
全让你老弟拿，他没结婚，还没负担，现在花了，以后俺跟你老子找补给他。”
钱长江拍着胸脯道，“等做完手术，你多照应着点娘就是，其它不用你管。”
“中，那听你们的。”
钱长雯见两人这么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此刻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发愁。
高兴是因为，她家里四个孩子，各个张嘴要吃的，而且老大老二都在初中，开销大，家里没有余钱，她左邻右舍的借了一圈，揣着六十块钱出门，她男人虽然没说什么，可是脸色已经不对劲了。
看他蹲门槛上，一个劲的抽烟，唉声叹气，她那心里真不是滋味。
这钱要是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她男人大概会高兴一点。
愁的是她这弟弟，做哥哥姐姐的，怎么就把压力全放他身上了呢？
越想越是让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无地自容。
李林的眼睛始终望着窗外，假装没有听见人家一家子说话。
车窗外，普遍五六层，中间夹杂着一些低矮的平房，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马路，非常宽阔，当然，绿化也好。
对于这个年代的省城，他还是比较陌生的。
上辈子第一次进省城还是九几年，二儿子李良在这里读书。
想不到现在的省城会这么破落。
不过，随即也就明白了。
他们这旮旯，原来的省会是开封。
郑州还是个新城啊！
在省内，豪横是不可能豪横的，旁边还有洛阳和南阳这哥俩呢。
不过，总得来说，相对已经开放的沿海，还是穷。
历史？
他从广播评书里听说没有军阀敢在这里立棍，但是蒋大头和小胡子敢在这里策马奔腾，搞所谓中原大战。
别人掐架，在他们的地盘里！
脸上多没光啊！
“真漂亮！”
钱长江的脑袋也穿过玻璃窗扎向了外面。
“小心点！”
李林一把把他拉回来，“有车过去，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嘿嘿.......”
出了门的钱长江是最听李林话的。
李林听见售票员报站，赶忙站起身道，“师傅，等一下！”
“快点！”
售票员不耐烦的道，“早干嘛去了！”
“......”
李林最终还是忍住了脾气！
这是省城！
忍着吧！
谁让他们是乡下佬呢！
钱长江一把背起老娘，就跟着李林下了公交车。
钱长雯提着大包小包紧随其后。
公交车站站着不少人，李林专捡着老头子问，大爷倒是热情，伸手一指，他直接看到了几栋低矮的小楼。
他们河南最好的医院。
医院不大，倒是省了他不少事，直接就找到了挂号窗口，交了钱，见长江要说话，便摆手道，“咱哥俩回头再细算。”
“中！”
钱长江也没客气！
“大林，那真是麻烦你了。”
钱长雯非常不好意思。
他们一家子跟傻子似得，事事反倒让大林忙前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