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死了，一个娘们带三个孩子，也活不下去的，都得去死。”
“往好了想，没什么过不去的，”
李林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不觉得他说的矫情，“欠我的不着急，先紧着你自己来，你也大概知道我情况，好歹是开拖拉机的，不差这点。”
大部分农村地区都是差不多情况，夏粮、秋粮下来，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能够吃，不欠生产队的就算不错了。
至于钱？
除非有点手艺，或者胆子大一点的，不然啥也别想。
能给得起孩子几块钱学费的，就算是富裕家庭了。
要是给不起，欠着吧，不然能怎么办？
到初中了，学校没有熟人，没人惯着，该不念就不念了。
至于医疗？
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医院，哪怕是黄先青这种离县城不远的乡下人。
有赤脚医生给两片止疼片，就算老天爷开恩了。
有时候得重病，止疼片不管用了，躺床上受不住，一瓶杀虫双或者敌敌畏解决问题。
如果农药买不起，家里的房梁就是最好方式。
当然，也有住茅草屋的，房梁太矮，那就只能下水扑腾了。
活着没得选择，但是死法却有得选择。
“大林，你这么说，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黄先青耷拉着脑袋，“大林，我知道你们开拖拉机，搬货下货，要是你用得着我，我就跟你们后面打下手，就是打架什么的，俺也不怵。”
“我知道，你是个不错的。”
李林来五龙村也有半年多了，与黄先青不怎么打交道，但是多少有点了解，是个狠人，但是人不浑。
要不然前些日子何巧云和程玉梅吵架，那就直接出来了。
人家不是胆小，是讲规矩，爷们的事情归爷们，娘们的事情归娘们，清清楚楚。
“大林......”
黄先青接着道，“有事你尽管说，要说句孬话，我就是个狗杂碎。”
“有你这句话就中，”
李林笑着道，“等开春了，雪化了，咱们就出去，你要是不怕累，就跟着咱们，不过先说好，出门在外，没那么容易的。”
黄先青激动的道，“大林，你放心，只要你让我替着你干活，我这心里好受一些，咋都中。”
孩子高烧两天不退，嚎叫着，哭着，他也跟着闷头哭，真的不想活了。
他娘们大吵大叫，要送孩子去医院。
可是医院是什么地方？
哪怕他没去过，他也知道，家里倒挂生产队账，家里一分钱没有，连号都挂不上！
他拿着刀抵在医生脖子上？
那不是人干的事！
他穷归穷，可是也是有羞耻之心的！
还不如带着全家投河算球！
活着丢人！
兄弟姐妹、亲戚家，都没有闲钱！
即使有，谁敢借给他这种乱糟糟的人？
最后，他娘们疯了，一定要抱着孩子去医院，他怎么劝阻都没用。
村里很多人都听见了，没人敢出来说一句话。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出来的居然是与他们家有仇的李林。
直接开口借钱去医院！
到了医院以后，他两口子跟傻子似得，无所适从，都是大林跟着忙前忙后，最后才见着了值班的医生。
他一个大老爷们，当时差点就哭了。
即使是他亲兄弟，也做不到这么妥当啊！
甚至是亲爹亲妈呢？
看到娃躺床上昏迷不醒，也就是摇摇头。
他们不说，他也明白什么意思。
他黄先青个儿子，两个闺女呢，死一个也没什么打紧的。
但是，这可是他亲儿子，他亲爹妈可以接受，他接受不了！
不管老大，还是老小，闺女，还是儿子，那都是心头肉。
从来不求儿女回报，只求自己心安，儿女的快活，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宁愿自己去死，都不愿意他们受一点委屈。
他活一辈子，委屈够多了，不差这一点。
儿女的生命和人生才刚刚开始。
今天，李林这番做派，实在让他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那是救了他儿子的命啊！
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李林从钱长江口袋掏出来大前门，递给黄先青一根，“活很苦，受的下来，就不能太差。”
“中！”
黄先青已经做好了累死的准备。
接着要请李林去家里吃席，“大林，家里没什么好菜，咱们哥三吃顿酒，你不嫌弃就中了。”
李林摆摆手道，“兄弟，跟你说实话，我大老远陪你去医院，是图这顿酒吗?
你甭客气了，心意我领了，等你赚钱了，直接请我下饭店吧。”
“那也中。”
黄先青再次给李林点着了烟。
“咱们是穷，可是啊，这志气不能短了，”
李林对这黄先青还是刮目相看，不免多了点话，“不要瞅，好日子在后天呢。”
新闻联播是不会骗人的。
“那大林，就这么说了，”
一直侧耳听着的何巧云急忙道，“你要是不让他出点把子力气，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李林笑笑没说话，直听见程玉梅道，“只要孩子好了，别的都没什么。”
“妹子，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何巧云大声道，“以后你就是俺亲妹子，这生产队谁敢讹你，俺他拼命！”
程玉梅笑着道，“嫂子，用不着，俺不是泥捏的。”
在家的时候，她怕大林犯病，让着婆婆。
但是出门了，谁怕谁啊，骂不死人，就算她没本事。
更何况，还有她老娘在呢！
她娘俩搁一起，在陈家祠，就没人敢招惹。
真薅不过的，她还有四个哥哥，亲爹呢！
来了这里，更是多了一个男人！
她谁都不怕！
黄先青没敢睁眼看眉飞色舞的程玉梅，低头闷声道，“这村里，大队干部也不敢怎么着我，你们放心就是了。”
“兄弟，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钱长江本来看他就不舒服，见他还说这种话，就更来气了，“你们这大队干部，敢跟老子咋呼一句，老子抽不死他们！”
本村大队干部沾亲带故，他都不鸟他们，更何况外村的。
除非爹娘拉着，要不然就是拼命也是死里揍。
不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