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长辈时间没喝这么多了。
“亮子，别着急，这几天大雪，火车停着的，咱们等火车开了，就回去。”
李林不停的安慰马亮。
“我知道的。”
马亮双眼通红。
“你别干喝，吃点菜。”
程玉梅见李林一口闷一杯，很是心疼。
李林摆摆手道，“我没事，给孩子洗个脚，你们就去睡觉吧，李进，去给搭把手。”
“那你少喝点。”
三个娃已经在打哈欠了，程玉梅没办法，只能先紧着孩子了。
李进看了看黄世豪和大哥，也跟着嫂子去了，然后轻轻合上了门。
“大林，你是个有心的，我能明白，”
黄世豪端起酒杯，一饮而下，“我陪你喝。”
“你不懂啊，农民苦啊，要不是改革开放，能走出来，大部分人一辈子最远的距离也就是县城了。”
那些先富，提前过上好日子，享受工业化成果的人，从来没有想过，工业化是依靠农业补起来的！
农业农民一开始就是那块可怜的垫脚石。
他们没有话语权，从来没人能替他们说话。
“我怎么不懂？”
黄世豪大声道，“说的好像我不是农村出来似得，
现在看那些王八蛋写的书，就觉得恶心！
膈应人！
他们写点乡村、土坯房、麦垛、黄土，就以为懂农村了。
所谓的对土地的热爱，实际上是觉得自己已经脱离苦海，可以回过头来怜悯咱们。”
“人家越看不起农民，咱们农民就越得争气，不能自己刚甩掉腿上泥巴，这屁股就歪了，居高临下。”
李林不知道黄世豪说的“王八犊子”说的是什么人，写的又是什么书。
但是，他是刷过网上视频的人。
他知道的王八犊子是瞎拍电影的人，反复的框架都是：除了男女主角，农村没一个好人。
那些主角的经历，都是为了苦难而苦难，为了感动而感动。
从头到尾的刻意与尴尬。
只有一部片子是例外：牧马人。
许灵均难舍汗水浸渍的土地、患难与共的牧友和血肉相连的妻子，天苍苍，野茫茫，一家人一起，不分开，身后是一轮红日，这才是普通人对土地最深沉的爱。
“大林......”
黄世豪突然出声道。
“干嘛？”
李林被黄世豪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有时候你说的话，不像农民，很有哲理，很有诗意。”
黄世豪认真的道。
“扯犊子吧！”
李林肯定不戴这个高帽。
转过头，看向趴在桌子上发呆的马亮道，“生老病死，不是你能管着的，赶紧回去睡一觉，别想那么多了，只要火车一通，咱们就走。”
马亮揉揉眼睛，然后道，“哥，不用你陪我回去，我自己一个人没事的，你在这里陪着嫂子她们吧。”
“我不放心你。”
李林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没事的。”
马亮再次哭了。
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因为爷的事。
李林要带马亮回家，就没功夫跟着文三儿去买家具了，这事就交给了周牙子和黄世豪。
黄世豪这人聪明，什么事一看就明白。
有他在，李林放心。
临近春节。
火车站新设春节集体票办理处，为旅客办理春运期间的火车票。
改革开放，打破了城乡二元结构，恢复了高考，让中国人特别是农村富余劳动力有了更多职业选择和迁徙自由。火车站里外人山人海，春运逐渐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李林同马亮在靠窗位置坐下后，除了睡觉，就是吃，终于熬到了省城。
“哥，得了你电话，俺们提前两天就来了，可算等到你了。”
钱长江在火车站看到李林后，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好长时间都没看到李林了。
心下很是委屈。
为什么大林不肯带他去首都呢？
自己也很是稀罕那地方的。
“车呢，找个地方吃饭，我要吃个青椒炒肉。”
因为大雪，这一趟车，整整坐了两天，面饼子带的多，但是实在吃够了。
有时候想喝水，又怕喝多了都没地方上厕所。
“在边上停着呢。”
钱长江赶忙道。
李林随在钱长江身后，走了有百十米，看到边上的大解放，直接爬了上去，到饭店后，看着菜单，点了一圈，吃饱后，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马亮呢？”
李林好奇怎么看不到这小子的身影。
“他啊，着急回家，一刻都不愿意等，我就让陈刚送他回去了，”
钱长江道，“他家他一摊子事，挺糟心的。”
“他爷到底怎么没的？”
钱长江大大咧咧道，“嗨，马亮他大伯跟他爷吵了两句嘴，他爷气不愤，就自己给自己勒了根绳，想不开呗，没什么好说的。”
“哎。”
李林叹了口气。
回了县里后，因为以前租常开玲的院子退了，没地方了，李林直接住在了钱长江家。
“哥。”
李玉得着了信，也跑了过来，高兴地无以复加。
李玉这两年吃的好，营养跟得上，个子窜上来了，有一米六左右了，现在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尼龙风衣，手插在口袋里，苗条的很。
“生意最近做的不错？
这大衣就得百十块钱。”
李林很是欣慰。
他对得起这个妹子了。
“还行吧！”
李玉得意的昂起来了脑袋，然后道，“哥，家里几个老嫂子日子过得困难，想跟俺一起做。”
“你啊，管好自己，量力而行。”
李林不奢望妹子能像自己一样，把乡里乡亲的全带起来做司机。
达者兼济天下，他没那个信心。
但是，造福乡里，他是能做到的。
眼前，给他开大解放的司机，货运站的工人基本全来自茶庵村、邓营、黄家祠的。
等后面车多了，货运站多了，他就在全县招人。
他要帮助更多的人走出去。
万一以后有机会成为物流之乡，快递之乡呢？
小辈们出去也能吹一波牛:中国每十个物流老板，有七个来自俺们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