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晕头转向地碰壁多次，突然之间，压力包裹，身上的衣物一下子皱缩紧贴，复又鼓涨涨无着力。手如绸带缠绕，沁凉之意渗入肌肤。鼻尖是一股强烈的清新味道，此味道下，还混杂着很奇怪、混乱、各种东西搅在一起的味道。
唰——
卫寻从水中直起身来。
她低头看了看没到大腿的水面，一根青菜悠悠地荡到左腿前，被阻住去路，贴着她裤腿不动。水着实不清澈，表面吹着一丛丛绵密的泡泡，有些还堆到她的腰际。
卫寻伸出满是油渍的手，从自己左近捞出一物件。
圆圆的，有些凹陷，洁白的面上还有三四道没掉下来的酱汁。
嘶……这物件很是眼熟啊……
卫寻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餐盘，反复确认这是不是几个点前她搁柜子里头的那个。确认了好久，还是没认出来，因为这种餐盘，她身边不要太多了……
一叠叠脏兮兮的盘子浸在水下，一些大餐盘则直立起来，像一座座浮在海面的白色岛屿。
卫寻脑子发懵地环顾四周，那些白色餐盘让她视线受阻，不知道此地的边界。腿下的水流缓慢，泡沫浮动在餐盘之间。
正看着，头皮突然被压紧，面上身上都受到冲击，她下意识地张口呼吸，却呛进一口水。
哗啦啦——
从上方骤然倾倒下来的水，顺着卫寻身体汇入脚下水面，泡沫四散，激起起伏。耳边不断响起哗啦的声音，卫寻抹了把脸，朝前看去。
一个个铁桶移到餐盘上方，到达指定位置后，上下颠倒，桶里的水便倾倒在餐盘上，洗刷不少盘中污渍。空中的铁桶不少，一端被什么操控着，在底下看不真切，只能见到空中如经纬般的网格，每个交叉点都挂着不少工具，铁桶就是其中之一。
卫寻惊奇地略歪头，她、她这是也被当做餐盘之一了吗？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解答。
继被水泼了一身之后，桶里开始倒泡沫。卫寻顶着一头泡泡，目瞪口呆。
不得不说，城池提供的统一服装，不仅轻便保暖，还防水。
现在她除了露在外面的皮肤湿透，扎起的长发被冲得一缕缕挂在脸边之外，倒没有其余不适感。
……就当洗个冷水头和冷水脸吧，她安慰自己，好歹这泡沫闻着还挺香的……
她拿了点头上的泡泡搓搓手，把手上的油渍给搓没。
搓着搓着，肩上一沉，水面渐次从大腿处退到小腿、再退到鞋面。腾空感袭来，卫寻看不到自己的后背，只能看见前方的餐盘们，被一根根铁支柱夹取，捞出水面，洁净的盘面上还流淌混着泡沫的水。
她这是被抓起来了。
数不清的铁支柱精准地夹取餐盘，一个个升空。剩下的污水面因此还退了几分。卫寻的视线从宽阔的水面掠过，然后眼睛一亮，定格在一处。
她惊喜地喊：“凯撒！”
那个扒拉着盘子边缘，努力不让自己滑下去的黑团子可不就是管道里与她分散的凯撒？
要不是突然升空，她还找不到这家伙在哪呢！
黑团子自然也听见卫寻的呼唤，兴奋地扭头找人，结果爪子没扒拉住，噗通一声掉进水里，像颗石头一样只在水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卫寻心里一惊，脑子里飞快晃过无数想法，最后归于一点：特么老鼠会游泳吗？
这个念头让她升起不好的预感，那处水面也开始变得平静无波，卫寻急得连声喊：“凯撒？凯撒！”
她扯着嗓子都有回音了，那处还是没动静。卫寻悔得肠子都青了！
特么她没事喊它干嘛？没看见凯撒抓餐盘抓得那么紧，显然是不想让自己掉下去啊！她脑子秀逗了吗？非要那个时候叫凯撒！特么现在怎么办？不行不行，她要下去……
正当卫寻准备奋力挣脱肩膀上的东西时，视线中又一根铁支柱精准地伸入水中，机械臂上下运作一番，然后移出水面。
那个如螃蟹钳子的尾端，正夹起一撮颈部皮毛，一颗蔫哒哒的黑汤圆坠在上头，长尾巴耷拉着，还往下滴着水。
然后在卫寻惊讶地目光中，铁支柱的壁上分出一根银色的软条，慢慢伸到黑汤圆的后背，拍打着。
每拍一下，黑汤圆一头就吐出一口水，直到四五下后，那颗黑汤圆终于有了反应，软条才收回。
黑汤圆一个激灵，幽幽转醒。
“我这是在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破事？”它迷迷糊糊地回神，小眼睛转转，很快看到对面的卫寻，整个身体手舞足蹈起来，“呀！小寻寻，小寻寻我在这！”
卫寻把刚才的事情简略和它一说，凯撒晃着身子，使劲昂头看上面的铁支柱，不敢置信地问：“是这东西救了我？”
大概是它质疑之意太重，铁支柱警告地来回做大摆锤运动，吓得凯撒立马怂得跟鹌鹑似的。
铁支柱这才放过它，继续平稳地夹着它上升。
卫寻从未见过如此人性化的设备，不由得问：“凯撒，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黑鹌鹑迅速摇摇头，不时还偷偷往上瞄，生怕又来一次大摇摆。
这疑问凯撒怕是无法给她解答了，卫寻开始观察四周，希望能有点思路。
脚下的水面变得很远，近侧都是淌着泡泡的餐盘，在拿走餐盘之后，先前盘子靠着的那块铝制壁就被露出来。卫寻首先能肯定的是，这里的空间很大，因为光是那面铝制壁目测就有一幢六层楼房那般高。
而她吊在半空中，一直在上升，还没停下来，以她现在的角度来看，铝制壁最高处离天花板还很远，壁后肯定还有另一方天地。
她的猜想是对的。
当铁支柱持续升高，夹着卫寻高过那铝制壁后，她看见了更为宏大的东西——
一块又一块的大水池靠每侧的铝制壁分隔开来，从半空中看，每个水池左右相连，排成一列，望不到头。以水池的大，在半空的卫寻显得极其渺小，目力所及，只能看到邻近的水池景象，再远的，就见不到了。
天花板很高，经纬错综复杂，在上升至一定高度后，机械臂有条不紊地顺着既定的网格路线，呈阶梯型曲折前进，这是要把她、餐盘们都送往另一个水池。
“凯撒？”
身边餐盘来去，顺着轨道移动，让卫寻偶尔看不见吊着的黑团子，只能时不时叫它名字来判定它的方位。好在腾空的时候她望了一圈，没看见人影，才敢这么大声呼喊。
“我在呢小寻寻！”凯撒的声音隔了几个盘子从斜后方传来，“你快回头看！”
卫寻依言勉强扭过脖子，往回看。
此时他们快要经过铝制壁到达另一个水池上方，先前那个水池就被空出来，水面荡荡，露出另一边的几个方方正正的管道口。哗地一声，餐盘乒叮乓啷从管道口涌出，再次浸到水里，开启下一轮的冲水、抹泡泡。
卫寻恍然，看来之前那些铝制柜就是用来回收吃完的餐盘，然后统一顺着管道，倒到水池里清洗的啊……
那他们，还真是阴差阳错，被当做餐盘给清洁了……
卫寻想到这，她已经跃过高高的铝制壁，进入第二个水池，同周围餐盘的待遇一样，铁支柱缓慢地将她放到地上。然后开启淋浴花洒，冲洗他们身上的泡沫。
凯撒趁着铁支柱不再束缚，飞快地蹿到卫寻跟前，控诉地说：“差评差评！本次运输我极其不满意！”
它低头，露出被揪起的一撮毛，十分难受，“我最最漂亮的毛啊！你瞧，都被掐成什么样了？我讨厌这个机器。”
它话音刚落，被讨厌的机器伸出一个小花洒，劈头盖脸地淋了黑团子一身，颇有种“你再说说看？信不信我再喷你？”的恶狠狠的意思。
黑团子抹了把脸，委屈巴巴地不敢动了。
卫寻一面惊奇于这个成了精的机器，一面不厚道地弯腰笑。她蹲下身，揉揉黑团子的后颈，“好了，别气了，人家都没恶意，之前还救了你呢！后边毛什么的，我给捋捋就下去了！”
“真的？”黑团子只关心自己的毛，“真能下去？”
卫寻压了压那撮毛，摁住不动，一会儿抬手，毛还是顽强地翘起来，几次三番，就是不下去。
她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说：“当然，只是我觉得这样更好看，更能突显你凯撒-费列罗的身份气质，就让它暂时这样吧！”
事实证明，凯撒是一只听得进去彩虹屁，以及十分自恋的C88鼠，虽然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红了脸，下意识地挺直小身板，嗯嗯啊啊地说：“既然、既然如此，那就先这样吧……”
它头顶的花洒不知道是不是看穿卫寻的胡说八道，一阵抖动，淋的水都稀稀拉拉的。
卫寻神奇地觉得，那玩意儿在笑……
不过她没感觉到机器的危险性，只是又一次感叹城池的奇特。
或许真如凯撒说的那样，这座城，本来就是活的，所以蜘蛛洞里的山壁会动，这里的设备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