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来我往一番，直到高壮的猎犬从拐角出来，走到他们中间。
这只猎犬和监狱里的不同，毛发尤为顺滑黑亮，双目凛凛。两位候选者不敢怠慢，见到它都恭敬地低头，“大人好。”
“唔……”猎犬拖长语调，左右打量，“又是一轮沙盘模拟呢，两位候选人做好准备了吗？赢的一方能将灯笼……”
它瞄了眼镶金灯笼，“……升到七角，输的一方就要掉回五角。”
W43勾起嘴角，“当然，大人，我时刻准备着。”
“好好努力吧，到了八角就能上殿了，前途光明呢！”猎犬平淡地鼓励着，来到桌前，伸出爪子探进那片迷雾。
“来，让我们看看，这次是什么模拟……”
仿佛抓取到什么，猎犬眉头一挑，将爪子抽回来，抖落纸条上的泥碎屑，眯起眼看，“哦呵，农场失窃案。”
两位候选人都适当地露出疑惑。
“跟剧情走故事线，他们是情景剧演员，进入沙盘后会得到属于自己的剧本。”猎犬点点周围的犯人们，然后把视线落到两人身上，“你们不参与剧情，作为旁观者，每一回结束后说出我提问的答案。答错就继续开始第二回剧情，答对则模拟结束。”
沈遇知双手交叠在身前，似笑非笑地盯着W43，“看来这是场比拼脑力的游戏。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有。”
话里的讽刺很明显，W43却不动怒，放狠话嘛，谁不会？
“还真当自己是公子哥啊，说话拐弯抹角又软绵绵的。”他的目光下移，流里流气地说：“难怪搞不定房里的妞，因为硬不起来嘛！”
他身后几个跟着的仆从吃吃发笑，眼里闪着鄙夷和欲色。
沈遇知保持微笑，字句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你就等着看自己是怎么被我踩在脚底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硬不硬气了。”
“切。”W43翻了个白眼。
猎犬没打断两人，反而乐见其成。因为妄宫中人，本就该如此。
它耐心地等唇舌之争暂停，然后示意他们可以各自落座到两边，“有一点要说明，被你们选错的人，率先出局；盗窃犯有且不止一个，只有全部选择正确才能结束模拟，根据选对的次数判输赢。”
“最后一句……”猎犬移开身体，露出已经换了一副面貌的桌子，理所当然地说：“很明显，输赢才不会在第一回就分出，准备好漫长的持久战吧！”
它靠边，指挥犯人一个个进入模拟。
那处长桌上，如沙盘般浮现缩小的田地和房屋。长桌两头W43和W125坐在位子上，视线越过长桌，和对面的人无声较量。
纪淮垂头，规矩地跟在队伍后，被泥沙遮住的脸同其他犯人一样，麻木呆滞。
他随前一个人，抬脚跨入长桌里。
耳边风声呼呼，场景一瞬变幻，他不断被缩小，脑子里自动存档一条故事线，农民的身份扣在头上。
远处猎犬洪亮的声音渐渐消散。
“模拟正式开始，两位候选人，祝你们玩得愉快。”
……
算盘上的算珠被噼里啪啦拨动，桌子后的账房先生没空抬头，唰唰在本子上记录。
“下一位。”
身材发福的妇人搅着手往前，报数，“今日得到了89枚蛋。”
“唔……”账房先生顿了顿，翻找记录，“最近是怎么了？蛋的数量一直在下降，明明上周还日均百颗呢！”
“害，这天气愈发热，产量下降也正常。”
闻言，账房先生抬头。
这些天日子晴好，他特地把办公桌搬到外边，迎着夕阳的余晖办公，很是惬意。微风送来夏季的闷热感，他扫了眼妇人身后的一串队伍，手脚利落地写字盖章，然后露出笑容，“确实，天越来越热了，下一位……”
妇人离开，往自家小木屋走去。
班纳农场很大，分好几个部分，田地里劳作一天的农民们三三两两坐在地上，沐浴最后一点日光。
农场的中央有座大房子，很漂亮，在仆役的眼里，跟城堡差不多，那里住着农场的主人一家。
“嘿，你看，是班纳小姐。”
一个皮肤黝黑的农民拿胳膊撞身边人，指着花圃里那抹倩影说：“哦，她可真漂亮。”
班纳小姐是农场主人的小女儿，以美貌闻名，那片花圃是属于她的财产，她每日都会去打点照看，这对于农场的仆役来说，也是唯一能见到她的机会，美人和娇花，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还没等他开启美好的想象，头顶覆盖一片阴影，右耳被人向上提拉，揪痛感袭来，他龇牙咧嘴地起身。
“哎呦……哎呦……”
妇人怒气冲冲，“上回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保证的？现在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你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竟然还肖想班纳小姐。”
“哎哎哎，你个婆娘轻点啊……”
周围几个农民看着闹剧，低头发笑。这种场面几乎天天都要发生一次，权当是无聊生活里的调味剂。
“我揪轻了你不长记性！”妇人叉腰，“谁不知道班纳小姐是个花痴，就你……啧啧，也就我这老婆子勉为其难接受你，你这模样，就是有万贯家财，人小姐也不鸟你，走！赶紧给我回家，家里的小孩你不管，跑这来给我堵气呢！”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这模样？我年轻时候也是很英俊的！哎呦……再、再说了，你不就看管一个鸡场嘛，家里娃不交给你带，还让我这个成天下地的带？哎，我说你轻点……”
两个人的争执越行越远，坐地上的一个农民摇头，“我就没见过28能吵赢他婆娘的。”
“管人家呢！”另一个农民接口，然后提议，“哎，哥几个，晚上要不去赌几把？”
“这个月才发钱呢……”
“一句话，去不去？”
“……去、去，去……”
……
天气愈来愈热，账房先生一直按时按点地记录农场物资事宜，然后将账本妥善保存好，以备月末向农场主人进行报备。
直到有天晚上，他正准备和自己媳妇歇下时，屋门被敲响。
“这么晚了，谁啊？”
“我，是我！先生，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妇人压低的声音从门缝里透进来。
账房先生打了个哈欠，吱嘎一声拉开木门，迎着外头的夜色，看清妇人脸上的张慌样子，问：“这是怎么了？”
妇人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几眼，然后快速关门，说：“先、先生，我怀疑有偷蛋贼！”
嗯？
账房先生瞬间清醒，“你仔细跟我说说。”
“是这样的，这阵子鸡蛋数不是一直减少嘛……”
“对啊，难道不是因为天气原因吗？往年蛋量也会减少，这我能理解……”
“哦，我之前也以为是这样，直到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不同的动静。”妇人低声说：“我听到了鸡叫的声音，但我没放心上，因为鸡都爱一惊一乍，于是我继续睡。可是等我早晨起来数数时，发现少了一只鸡！我才回忆起来昨晚鸡的叫声跟往常不同，现在我怀疑蛋数减少也是被偷的！”
“等等……”账房先生打断她，“不对啊，既然昨晚就被偷鸡了，为什么今天傍晚报鸡的数量时跟之前一模一样？你傍晚就可以跟我说此事啊？”
听到这话，妇人弯腰，以手挡嘴巴，用更轻的声音说：“因为我怀疑，偷蛋贼和偷鸡贼，是农场的人。”
账房先生吃惊地看着她。
“先生你想，鸡场在里头，不熟悉地形的人大晚上肯定摸不过去，再者，还要不发出大动静的偷鸡偷蛋，不是本农场的人怎么做得到？”
妇人继续列证据，“还有，贼人是谁我心里有点方向了。我之前听见有农民下工后去赌博，输了不少，咱们农场的鸡蛋是方圆镇子里的好货色，拿去卖就能换到钱！比起偷更大的牲畜、还没成熟的果子，鸡蛋就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
“你的意思是……有农民欠债了，所以偷鸡蛋还钱？你怕傍晚和我说太打草惊蛇，所以现在来告诉我？”
“半分不错！”
账房先生在屋内来回踱步，“这事非同小可……你有具体的人选吗？”
“有几个，但还确定不了是哪一个。”妇人皱眉说：“去赌博的人不少……”
“唔……最怕出现家贼了……”账房先生摸摸下巴，过了会儿吩咐：“这样，我跟你悄悄去鸡场，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回屋睡觉，我去鸡场蹲守，看看今晚上能不能逮到贼人。”
妇人定了定心，“当然都听先生的。”
“那你先等我下，我交代点事情。”账房先生急匆匆进内屋，对还未入睡的媳妇耳语：“我去查验下鸡场的情况，你务必看管好柜子里的账本，我天亮后会回来。”
得到回应后，他急匆匆和妇人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