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是沉钝的晕眩，耳边的嘈杂声嗡嗡喧嚣，像几百只蜜蜂在鼓涌，身体也变得不是自己一样，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嘶……
皮肤有灼热的刺痛感，密密麻麻……
“死？这么弱鸡？”阴柔的声音不耐烦地说：“你等着……”
掀翻天的喧嚣开始争先恐后地钻进感官里，与此同时，腰腹处也被什么东西恶意地顶了几下。一股难以言说的疼痛瞬间冲击天灵盖，她被推得撞上岩石。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冲散胸腔的窒闷，仿佛是道闸口，被这么一推一撞，全然倾泻开来，五感六识也迅速归位，那种全身刺麻的痛感，伴随热烈吵嚷的叫喊，都在这当下，全部吞向她。
卫寻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这是……在哪……？
眼底是粗砺的沙土地，在昏暗、摇摆不定的灯光下起伏延伸，没行多远，就撞上竖起的栏杆，以及栏杆后，那些丛丛绰绰的细条影子们。
卫寻心下一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慌忙快速地环顾四周。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整整一圈。
满目、满目都是隔在栏杆后的影子们，它们背对光，紧紧围着中央的场地，此起彼伏地发出不满地嘘声。
不满……它们在不满什么……
腰间又是一阵钝痛，卫寻侧过头，一柄细长的铁棍刚离开她的身体，逐渐移回栏杆的缝隙间——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和身后的栏杆只有几步远。
阴柔嘲讽的声音从那根长铁棍后的阴影处传来，“既然没死，就别给我东张西望的！好不容易看场墙皮人的擂台，如果对手这么轻易死了，简直扫兴到家了！”
“喂！赶紧给我站起来，我要看有意思的场面！”
七嘴八舌的音浪渐次扩散，在这片场地上空激昂盘旋。
“啊，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这颗新鲜的小白杨被烧成干瘪菜的模样，那一定可怜极了……”
“上一个被墙皮人干掉的对手已经腐烂成花肥了，你们猜猜，这个能坚持多久？”
“细胳膊细腿的，估计马上就不行了……”
“撑得久些吧！墙皮人的擂台不多，为了看得尽兴，我可是押注一个点的，喂！笼子里的，你敢让我赔钱，我就让你好看！”
栏杆被一双干糙的手恍恍摇动，木质栏杆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声音吵吵闹闹，满眼都是昏黑的暗影，卫寻痛苦地拍了下脑门，对于自己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的记忆，像是卡片断层似的，半点都没有。
她明明记得自己和纪淮为了躲避前路的妄宫巡卫兵，一再地往洞道阴影处后退。然后突然某一刻，她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得向上，那一瞬间头重脚轻，口袋里的东西哗啦啦地掉，她只来得及捞住凯撒，眼睁睁看着最有重量的刻刀掉下去……
之后……之后她就在这了……
纪淮…凯撒——
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名字，卫寻慌张地巡视。对了，纪淮和凯撒呢，他们去哪儿了？
意识到这一点，卫寻刷得摸上口袋——空荡荡，没有凯撒的重量。她来来回回把这片圆形场地再次扫过，眼前的黑影都成了虚晃的线条，她也没看见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回事？他们是又分散了吗？
“砰——砰——砰——”
细长的铁棍再次伸进来，在身侧的岩石上猛烈地拍打，搅动的气流在耳边哗哗作响，阴柔的声音呵斥道：“赶紧站起来！”
“站起来！”
“站起来——”
卫寻顺着铁棍往上望，想努力辨清那些在黑暗中的影子的面目。
一双粘腻的眼睛刷地贴近栏杆，针尖大的瞳孔激得人头皮发麻，“看什么看？”如死鱼的眼睛咯吱咯吱转动，阴恻恻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俯视，“是想让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吗？”
“挖出来！”
“挖出来——”
细条的影子们此起彼伏，高山般的阴影下，那双轻蔑的眼睛咧开悚然的笑。
“砰——砰——砰——”
铁棍敲打着栏杆，饱含浓重地警告。
卫寻喘了口气，识趣地挪开视线。
这当下，脑海里挤满许多问题许多困惑，简直要将她炸开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纪淮和凯撒又在哪？栏杆后那圈影子是什么？既然影子们能说话能思考，为什么没认出来她是罪城的通缉犯？还是说上面的指令尚未下达？她现在又要干什么？出口又在哪……
一连串的疑问叫嚣着，让她下意识地不安起来。
“砰——砰——砰——”
铁棍又开始敲打，这回不留情面地往她面门上招呼，卫寻激灵地后仰，险险避开。
“站起来！”
“站起来！攻击它！”
“攻击它！”
她趴在地上，黑暗中这些围成一圈的阴影像看蝼蚁般俯视着她。
“怎么这么没用！你给我站起来！”
“妈的，我是来这里浪费时间的吗？如果就这点花样，我还不如赶下一场！无论哪个擂台，一定比现在这个精彩！”
“这种叫恶意放水吧？我看不用比了，直接把她拖出来，砍成八块喂人面蚁，省力省心！”
有的桀桀笑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看这新品浑身上下嫩得很，可利用的地方多了去了。”
“那我要她的眼睛，当玻璃弹珠玩！”
“那头发也不错，我要把她的头皮整个撕下来，我正好缺一块头皮呢！”
“这肉也清香鲜嫩着呢……”一道影子弯腰，滑动着嗅了嗅，“先玩玩这具身体，再把肉割成一条又一条，分锅煮……”
“啊……突然希望墙皮人别把她玩坏了，烧焦的肉感太柴了……不好吃。”
“要不现在就让她滚出来吧……吸溜……”几道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现在就终止擂台恐怕不行，管理员不在，我们只是观众，可没权限也没方法呢……”
有声音附和：“擂台一旦形成，只能有一方胜出者可以进入上一层，剩下那个战败的才会被踢出栏杆外，我们只能慢慢等了。”
“真是遗憾……同墙皮人对垒，战败的一定面目全非了。”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哎？要不趁这会儿，用铁棍把她赶过来，只要到栏杆边上，我们就把她分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们开心起来。
“好主意！”
“好主意！”
细长的铁棍再次从栏杆缝隙间伸进去，一双双兴奋闪烁的眼睛挤挤挨挨地盯着铁棍头——指向场地边缘的新玩物。
下一刻，铁棍却突然顿住——
原先趴俯在地的玩物逐渐直起身，借着岩石的力低头站起来。
“嗯……？”阴影们从鼻腔发出共鸣声。
卫寻忍住肌肤莫名其妙的刺痛感，压下那些杂乱的疑惑，把“擂台”、“胜者”摆在第一位，哑着嗓音说：“我……”
她抠紧干燥的沙土，“……我打擂。”
周围有一瞬间的沉静，因而在这短暂的一会儿，卫寻突然捕捉到了远处不一样的欢呼声；似乎遥远处、更远处，也有同样的兴奋和躁动。是擂台吗？其余的擂台？
她的思绪闪电般滑过，很快被周围的寂静给打散。
时间变得缓慢又冗长，在卫寻惴惴不安的当下，突然之间，一波更加热烈地呼喊声在耳边炸开，简直要将不高的天花板给掀开了去。
“哎呀，原来还能发出声音啊！”
“那待会儿的惨叫声一定十分动听。”
铁棍幽幽收了回去，“啊，既然站起来了……”
那些声音继续重复道：“那就攻击它吧！”
“攻击它！”
“攻击它——”
攻击谁？
卫寻扶住岩石，顺着铁棍所指的方向回头看。
影子们热情地给她解答：“墙皮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