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广阔的石林高大而看不到边际，顶壁的光石能将上半部分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与此相反，下半部分却反常的黑。
地面上满是灰黑的阴影，隔几步就有比石柱小却比人高的岩石，形成天然曲折的地形，适合藏匿、也适合突袭。
在头顶上方一阵浓郁的黑烟划过时，卫寻正猫着腰沿石缝里钻，巨大的爆破声在南方响起，脚下的地面不受控制地震动，还伴随此起彼伏的怒嗬，令人心惊肉跳。
“我过来的时候使了些小手段。”
前方的人停下脚步，示意她蹲下。
几乎是同一刻，卫寻就看见一道高大的影子从岩石后跑过，将地面的震动一下子带往南方。
“就像这样……”
纪淮掂了掂手里的石子，声音低到如在耳边叹息。
他无声地转到岩石另一边，瞄准地上灰黑色暗影的方位，将石子精准地掷向斜对角。
一直无所动的阴影突然拔高一截，迅猛地朝斜对角扑去——熟悉的厮打和动静响起前，纪淮已经转回岩石后。
“只有它们互相混乱，我才能趁机过来。”
卫寻点点头，这跟她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没等纪淮解释，卫寻突然想起小凡的那句‘告诉所有人’，“是……小凡？”她略有迟疑。
“嗯。”纪淮肯定道：“我从下一层上来后，就听见磐石林的播报声。没过多久，脑海里又响起另一句提示。”
卫寻无声看着他。
纪淮只好原话重复：“【各位参与者请注意，磐石林将送上第一份礼品：位于东南角五到八根柱间可怜且无助的黑发姑娘，生命体征无限趋近于零，或许有哪位好心人，可以亲手了结她短暂而年轻的生命】”
“【奖励是通往上一层的可能性入场券一张，先到先得。】”
“……”卫寻心情复杂，“我的方位是小凡泄露的，但它又给你在内的参与者做通知。真不知道是害我还是救了我一命。”
因为她本就身受重伤，即便没有别人的攻击，也活不了多久。
“我还是挺感激它。”纪淮轻声说。
如果不是这句播报，他哪能这么快找到想找的人？在无垠的山腹地底，在危机四伏的磐石林中，一旦被分开，就如大海捞针，杳无音讯。
且生死不明。
只是给所有人都播报这一点，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后怕。那时，周围蛰伏的暗影蠢蠢欲动，他焦躁、急切、不安、恐慌……所有的负面情绪糅杂在一起，害怕到快窒息。
思及此，纪淮又有些牙痒，“多亏它的恶趣味，我才能及时赶到。”
前后的语气天差地别，卫寻被逗乐，赞同道：“嗯，多亏它的恶趣味。”
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靠坐在岩石后，不远不近的混乱声依旧存在，大概又有两方人互相对上，现在正拼个你死我活，借由这些杂乱的声响，他们暂且在这休息。
纪淮得空将银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他本来不想做这无用功，无奈那把剑一直往他手里凑，剑身还嫌弃得不停抖动。
“看来是把爱干净的剑，”卫寻眼底有笑意，“你就满足它吧。”
纪淮叹了口气，先把兜里一直装死的银网拖出来递给卫寻，才拿起衣角擦剑——银剑果然立马不造，自动渐暗亮光，比岩石还灰。
卫寻捧着那团试图伸触角回去的银丝，疑惑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防身。”纪淮不动声色地瞪了银网一眼，“你身上没有防身的东西，带着它，有时候还能派些用处。”
他可不想卫寻再经历一次孤立无援的险境，如果可以，他倒是想把银剑也塞过去。
对面的银网极其不安分，脑海里有声音在控诉：“不行！我得跟你！”
那声音震得耳朵发麻，纪淮见卫寻神色未变，就知道这声音只在跟他说。
他一个眼风过去，不容反驳地回道：“安分点。我没把你和银剑换换已经是最大让步，再讨价还价、流露出一丁点不情愿，我就把你和剑全扔在这里。”
银网咕噜咽了口唾沫。
“把爪子收回去！”
银色的触角唰地落回卫寻掌心，乖巧柔顺得像一团毛线球。
卫寻捧着那团毛线，睹物思鼠，“也不知道凯撒在哪……”
他们在洞道里一同被吸入天花板，明明手都攥在一起，却还是被分隔各处。她如今和纪淮遇上了，但凯撒依旧没什么踪影。
“这座城它比我们更熟悉，身上还带着装有各种吃食用具的包，它肯定会没事的。”纪淮说。
银网立即附和，“老鼠打地洞的能力一流，真遇上危险，还能挖个坑做坟墓自己躺进去，一条龙服务到位，你们用不着担心！”
卫寻：“……”
纪淮：“……”
卫寻将银网塞进口袋，把扣子封紧，“你说我们现在在极乐宫的第几层？听小凡的意思，这种对擂、筛选似乎不止这么点。”
口袋里轻微地抗议被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忽略过去。
“我也不是很清楚。”纪淮笑着说出这句话，脑海里满是或轻或重清脆的碎碎念——那只网的委屈全都一股脑地涌向他。
不过，他并不打算去理会。
“这里也没别的出口，想来要离开极乐宫，还是得顺着人家的意往上走。”纪淮接道。
银网：“……”
卫寻叹气，“那声音也不说清楚要筛选多少人，我们得藏多久才能‘躺赢’。”
‘躺赢’一词太过外界，纪淮已经许多没听过，突然听见倒觉得稀奇，便又笑了笑。
银网……银网偃旗息鼓，蔫蔫地败下阵来，终于安分地缩在兜里，当个透明人。
“感觉那些参与者并不傻，”卫寻想到与她对擂的墙皮人，和重伤时在阴影中虎视眈眈的敌人们，“它们现在因为混乱相互厮杀，等这一阵过后，肯定会重新藏匿起来。然后想到跟我们一样的方法。”
——坐收渔翁利。
卫寻和纪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表情中读出这几个字。
“只要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藏好，让别人去杀，到时候筛选死去的，剩下的不就能往上走了？”卫寻缓缓道：“等所有人都这么想时，人数就不会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