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长夜有尽时 >第 254 章 还债第一章(建议和下一章一起食用)
    “没有。”

    面对眼前空荡的房间,卫寻紧抓门边,弯腰喘气。

    自从找到相关证据后,她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跑,一把推开先前的房门,可金丝楠木床脚边,早就没有木晹的身影。这种突然的视觉落空,让卫寻缓了好久的神。

    对此,凯撒倒是很乐观:“好了,戾君肯定是故意吓唬木晹一下,都过去这么多天,人早放了。屋里当然没人,有人才不对劲。”

    或许凯撒说的没错。

    卫寻失落地关上房门,眉宇间的愁思却始终放不下。

    “咱回去吧?”凯撒提议:“也不知道纪淮东西找得怎么样了。”

    “嗯。”

    银网尽职尽责地打好掩护。几只鬼祟的侍从像幽灵般飘过,带起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悄悄卷上裤腿。

    卫寻迈下最后一节台阶,踏上平整的地毯,将要往右走时,裤角却被轻轻拽住。

    无色、无形……像一缕有力道的风,缠住她离去的步伐,无声地恳求她回头。

    卫寻往后望去,不远处,掩映的漆黑廊道在深红飘帘后延伸,黑黢黢一片,不知通向何方。

    ……

    第五日。

    木晹垂着头,深深地呼了口气,略温热的水气遇冷瞬间在它脸上凝成小珠,像覆盖一层霜。

    这种幼稚的把戏每每都让它安心地察觉到自己还活着。但也仅此而已。

    这些日子,身体里的两种疼痛接二连三地上演,可相比于另一个,戾君给的疼痛早已麻木,它甚至都感知不到浸没潭中的双腿,满身满心满脑子,都是灵魂撕裂拉扯的巨痛。

    在那一波又一波的白色冲击中,它恍惚回到许多日之前,回到它熟悉又亲切的宫殿中。

    记忆的倒带里有空阔的阁楼,天窗一般是不闭合的,仰头就能看见城池深蓝的夜空,它懒得点灯,就这么立在夜幕下,身前有块盛满水的石盆,水波粼粼荡漾,仿佛能就此看见夜幕深处的星空似的。

    但那并不是水,它知道。

    阁楼里多了些暖意,火苗一簇簇地摇曳——那是老管家终于上来,费心费力地点亮久置的烛台。

    木晹能听见它小声地嘟囔:“您懒得点蜡烛就算了,难不成也懒得叫我点吗?”

    这令木晹弯起嘴角。

    “总会有勤快的时候。”它轻声说。

    老管家没应声,等阁楼亮起来时,它放下煤油灯,立在石盆另一边,自家主人的对面,缓声问:“您怎么就突然上来了?”

    “想看看自己。”木晹垂眼,视线落在石盆里,那盛满星河的液体悠悠荡荡,没有映出它的面容。

    木晹将指尖轻轻搁在盆沿,盆中晶亮的液体像熟睡的婴儿下意识地会握住手指似的,慢慢缠上它指尖,依赖地握紧。

    温暖缱绻,让木晹微微含笑。

    它啊,其实它才是那个婴儿啊。

    老管家皱起眉头,“您真的要这么做吗?说实话,我不反对您和许大人往来,可有些时候,我怕许大人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吧。”

    木晹笑了声,为老管家开始言语不满许生的行为,要知道,从前的管家可对许生是千百万个放心。哪像现在,跟防贼似的。

    可木晹也知道这转变是为何。

    它没有正面回答管家的话,只望着石盆,轻声说:“阿伯,我生于怠宫,长于怠宫,这么多年岁里,也是您一直陪着我。”

    “是啊。”老管家目露温柔的怀念,“以前你小小一团,然后越长越大,某一天就突然长成了,成了宫殿的主人,守着偌大的宫殿。”

    “我其实很感激你的陪伴。”木晹抬眼,眼中也盛着波光,“怠宫掌管惰怠,我从惰怠中孕育,和惰怠相伴相生,这座怠宫是我的化身,也是我的母体,它空空荡荡,孤寂一隅。如果没有你,我大概时常会觉得冷,体会不到如今诸多的情感。”

    “我倒宁可您感觉不到。”

    老管家拧眉,“老一辈的谁不知道,怠宫就是罪城被遗弃的宫殿。只冠了惰怠的名,却就此放任不管。害得每一任怠宫之主都孤零零的出生,孤零零的消亡!倘若管上一管,有做事的人手,不至于每任怠宫之主寿命都如此短!”

    “你看那别的五大宫殿之主活的岁数,都是因为有让它们活下去的食物,您呢?您就靠着自己!就靠自己的懒散,自给自足,这哪供应得过来?您被怠宫之名所害,没得到应有的待遇,却有不输于其它宫殿的枷锁!”

    “这就有悖论了哈。”木晹轻声打断,“怠宫有人手的话,哪能叫怠宫呢?”

    此刻的老管家却萌生小孩心性,“我不管,就是城池当初没设置好,独独遗漏怠宫。外界总说女娲造人,我看怠宫就是罪城当年造出的有缺陷的宫殿!”

    木晹弯起眼角,“看来当时小寻在言宫给大家讲故事那天,你也偷偷去听了。”

    老管家一噎,“我那不是担心您的安危?”它嘟囔过后,想到什么,又劝道:“哪怕您不考虑我的心情,您不妨想想卫寻,您不是很喜欢找她玩吗?如果、如果您这么做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人家了!”

    “就因为她、他们,我才要这么做。”木晹轻声说:“老伯,你说你宁可不让我体会到诸多情感。可我知道不是这样。”

    “你从不限制我去找许生,是因为你心疼我孤单一人,倘若我有许多的朋友,每天都快快乐乐,你大抵会很欣慰的。”

    老管家眼旁湿润,“那现在,您有可挂心的朋友陪伴,还不够吗?”

    木晹却说:“我只是想保护他们。”

    它向来独行独往,从诞生开始,就像被刻下诅咒,与孤独懒散为伴,可庆幸的是,惰怠一词在怠宫并非贬义,它得以守着自己的不思进取,不至于沦落到荒芜宫之流。

    多么庆幸啊。它先后遇见了许生、卫寻、耳拟、凯撒、纪淮……

    哪怕许生的性子总是高深莫测,说一堆它听不懂的话;哪怕耳拟古古怪怪,摆在心里第一位的总是新菜色;哪怕凯撒聒噪,没几两肉的一团;哪怕纪淮见它,总是略有警惕和敌意。

    可那些都是朋友啊,让它体会到欣喜、开心、苦恼、沮丧等等情绪的朋友。

    就算它的灵魂,每次都会因为情绪而扯一下,它也很乐意交朋友。

    “从前我两耳不闻城池之事,如今我知道朋友们需要我的帮忙,我当然要去帮。”木晹温柔地微笑,手指浸入盆中,搅动一池星辰银河。

    “更别说荒芜宫和主副城犯下的罪行,总要有揭露的那天。”

    “那卫寻呢?”老管家低声问:“您说了这么多朋友,为何不说说她?倘若您这样做了,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您不难过吗?”

    不难过?不难过吗?

    不——怎么会?!

    它很难过。

    这种情绪就像一只恶毒的手,揪住它的心脏,令它疼痛难忍,无法呼吸。

    卫寻这个朋友,与它而言,是最特别的存在。

    仿若灰色的梦境里,突然有一日播撒彩色的颜料,一下子让那个世界都明亮鲜活起来。那个充满朝气的姑娘,会让一向孤独的它,觉得温暖,觉得充满活力。

    如此特别,也如此难以忘怀。

    它其实,真的很想,很想再见她一面。

    木晹拂开眼角的莹白,黑到永不见天日的波纹像被风吹散拨去,不晃眼的白光慢慢升起,如同它惨淡的灰色梦境,逐渐被温柔的朝阳替代。木晹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窈窕纤细的身影就这么鲜活地立在它眼前,那一瞬间,身上蚀骨的疼痛仿佛都不存在了。

    它缓慢地微笑:“真好……真的又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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