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塞搓着手心，焦灼地堵在房间口来回走，它已顾不上优雅，连一直焊在头顶的高帽都不知所踪，打着发胶的刘海撇出一缕，像是要撇到愁苦的下巴处。
它焦急地求助：“景炀啊，现在可怎么办？”
要是它知道这次盛宴会引出那个传说中的仲裁会，它打死都不会和戾君做交易，去购买一些特殊的贵族放决斗场里供人娱乐。
虽然前不久的审判并未降临在自己头上，但它真怕那些票据还没被摧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仲裁会给发现了。到时候，它一定会像那些个小宫殿一样，噗嗤就消亡！
这么没面子又没命的事情，它不要啊！
透明空气中泛起涟漪，长袖长袍的男子如水纹浮现，它双手交叠，隐于袖中，垂眼道：【先把决斗场关了。】
“对对，你说得对！”凡尔塞像是突然找到主心骨，终于停下不安的步伐，连连点头，“特殊时期，大家也不来我这串门了，我开着决斗场也没用，不如就关了。关了好！”
景炀却不动声色地提醒它：【我的意思是，连带着底下的层层选拔，整个决斗场都关了。】
“啊？”
凡尔塞瞪圆眼睛，“这么多层呢！都关了我吃啥啊？没有那些娱乐项目进食，我很快就会面色蜡黄营养不良，等出门要被嘲笑死，咱极乐宫也会衰退的！”
……这么多年，它是没想到凡尔塞还是个顶注重面子的贵族。
景炀冷漠的客观陈述事实：【先前的娱乐已经把你养得膘肥体壮，哪怕两个盛宴不摄入，你也不会饿到难民的程度。】
或许是觉得自己态度僵硬，它干巴巴地加了句：【你多虑了。大人。】
凡尔塞抿抿嘴，还是不情愿。
【你要开也行，届时大祸临头，我们这些极乐宫的仆从，只好陪大人一起烟消云散了。】
“……”凡尔塞忍痛道：“行。我关还不行吗？”
景炀缓慢地点了下头，随即，它道：【那些买来的贵族，和这些——】
它侧身，露出身后层层累累的“笼子”，被红丝绒布包裹的圆柱体水箱隐约在浓厚黑雾中，偶然露出的一角，是雾海中的峥嵘。
【都扔了。】它无情地说。
“什么？！”凡尔塞登时气急败坏，“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你、你让我把这些都扔了？你难道不知道制作这些多么费时费力？我干到现在才勉强收支平衡，现在你跟我说都扔了？”
“上回阆宫之主订的货我都还没送去呢，还有那么多订单，因为城中混乱，一个都还没交付。我给扔了我拿什么交差？你是要让我失去商人的信誉？！”凡尔塞跳脚道：“景炀，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吗？别不是极乐宫多年养了只白眼狼吧！”
“白眼狼”叹气，【大人，你真的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吗？】
“什、什么？”
【你大概觉得仲裁会出现得很突然，所以抱着侥幸心理，想既然上回没轮到，下次也不一定会倒霉。何况荒芜宫都被一把劈没了，估计证据极大可能烟消云散了。是吧？】
被说中最深心思的凡尔塞涨红脸，支支吾吾半天，道：“难、难道没这个可能吗？”
【你太天真了。大人。哪怕这次没有小道消息传来，你也应该想到，仲裁会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特意为之。戾君再看木晹不顺眼，也不会敲锣打鼓搞它，反而会背后使阴招。】
【木晹不出事，仲裁会也不会被惊动。惊动了之后又恰巧发现许多‘证据‘，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我可没这么说。大人，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大宫殿如今六存四，极乐宫和悖宫之所以没事儿，是侥幸。但下回就一定会出事。那时，背后动手的人一定有备而来。】
【你留着这些，日后会成为别人的把柄。这毫无疑问。】
“连百分之一的概率都不留给我吗？”
景炀斩钉截铁道：【那就留给您吧，到时您也有杜戈大人一块儿作伴消亡，想来不会孤单。】
“我才不要和它殉情，怪毛骨悚然的。”凡尔塞眼含可惜与挣扎，“这么多宝贝呢，我心好痛。”
【……】景炀温和道：【大人。你是要痛还是要命呢？】
凡尔塞止住泪，隔了半晌，重重叹气：“那你说，我扔哪去？这么大件的东西，我扔外头不妥当啊。”
【赫卡忒。】
“哈？”
景炀浮在半空，不动如山，【直接让仆从搬到后面，扔进赫卡忒回廊。】
那里又近，又没有谁有胆子进去，无论什么东西，都会消弭在赫卡忒的漩涡中，确实是个绝妙的地方。
凡尔塞咬牙道：“好吧。”
【对了，大人。】景炀不经意地问：【那个巴斯坎审得如何了？】
“别提了。”凡尔塞摆手，“没折腾几下就死了，我连做标本的时间都没有，早让仆从清理掉了。”
到底是没保住。景炀垂眸，怔怔地想。
耳畔是凡尔塞时而遗憾，时而自得的声音，“杜宾那家伙也向戾君买过东西，也不知道以它的脑子能不能想到仲裁会的关卡。嘿，有好戏看了。”
冷漠和自私，是宫殿的通性。
景炀不想再待，留下一句【大人近期最好不要去主城凑，主上的活不是那么好接的】，就隐入空气中。
凡尔塞兀自想了会儿，自语道：“你说得对，就让那头母豹子当枪使吧，它反正挺愿意干这些。”
……
话语中的母豹子正在外城。
它仔细查看屋门口的半枚脚印，旁边的驯鹿点头哈腰。
“大人，您看，这就是我发现的痕迹。它虽然小，但极其珍贵。我们就是凭借这个，才顺蔓摸瓜找到通缉犯的踪迹。”
梵蒂莎随口道：“这是你发现的？”
“当然。”驯鹿自豪地挺起胸脯，“我将我的发现及时上报给涞克长官，这才逮住76-B，还附带了一只未开化的贵族。”
梵蒂莎没理会想邀功的驯鹿。喃喃：“涞克倒是脑子动得快，几个似是而非的痕迹就判断出人在A区树屋。难怪它把工作交接给我的时候老大不情愿。半个功劳唾手可得，结果拱手让我，心里不服气着呢。”
“但没办法，谁叫主上让我接手外城的巡逻。”梵蒂莎随意吩咐道：“继续盯住了。”
它往道上走，完全不稀得理会后头着急想凑上来的驯鹿，浩浩荡荡的仆从自动替它隔开骚扰。
“W43和W125找到了吗？”
仆从低下头，“还、还没有。”
梵蒂莎烦躁地皱眉，厉声吩咐：“通知下去，外城的巡逻再增加两倍，人手不够就给我调班，找不到人还有脸休息？我倒不信了，这一个个的，能飞天遁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