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大殿落针可闻,它斜倚在高座上,回味方才的“连接”,为自己给卫寻设置的种种精神压迫而感到满意。
瞧,要折磨一个人的手段多得是,它才介入一小会,人就撑不住了,先前,又在说什么可笑的大话。
它慵懒地眯起眼。不过,就是这种令它讨厌的人的精神崩溃,才更能让它满足,甚至荒芜宫消亡后的缺口,都有重新填满的迹象……
“报——”
尖锐刺耳的叫声突兀打断它的思绪,仿佛是鸡被掐住脖子发出的,那声音从殿外一路滚到殿内,在它的下座处哆哆嗦嗦地语不成调。
法门掀开眼皮,冷冷盯着它。
头顶巨大迫人的压力,侍从不敢结巴吞吐,硬是横了心用一句话表达清楚,“主上,A区,巴斯坎的树洞,着火了!”
火势已然非常的大。
这起不知从何处开始的火,熊熊燃烧,火舌卷住拔地倾天的古树,一直往上攀去,仿佛要烧到天际尽头。
巨大的火势因风因木伸展,照亮了整个A区,甚至照亮半边天。
哪怕在遥远的主城,都能闻到似有若无的苦烟味。
梵蒂莎来不及组织人手灭火,就被雪鸮带来的诏令,给召到主城。
“怎么回事?”法门冷声道。
“不知道……”梵蒂莎懊恼地垂头,“当时我还在D区查看巡逻,底下的小兵就慌张地过来说‘起火了‘,问了圈,好像这火是从树内部燃起来的,等发现不对时,整个主树干都快成炭了……”
上头的声线更加冷滞,“里面没有巡卫兵?”
巴斯坎的树洞是重点监测地点,当初为了设局抓捕剩余通缉犯时,曾里里外外都布置人手,现在,人呢?!
梵蒂莎更不敢抬头,它在心里把那些偷懒的侍从全骂了遍,虚巴巴地说:“巡卫兵们好多天都精神紧绷,它们闹得凶,想和外头区巡逻的对调下,我怕精神不济也耽误抓捕,就同意了,没想到就这功夫……”
砰——
瓷花瓶在脚边炸开的声响卡断梵蒂莎的话语,它下意识地缩脖子,只盯住眼底的猩红地毯。
“所以,”那道声音低沉到阴森,“通缉犯还没被抓住,一切布置都白费了。”
梵蒂莎不知道法门是以怎样的心情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它后颈皮竖起警戒的寒毛,余光中锐利的尾尖游弋进视野。
“这种伎俩,竟然也能把你们耍得团团转。”法门冷声道:“梵蒂莎,你太让我失望了。”
仿佛下一脚就要踩进深渊,梵蒂莎扑通跪在地上,冷汗涟涟,“主上,您消消气!我向您保证,一定会抓住那几个通缉犯,他们耍再多鬼把戏都没用!主上,求求您再给我个机会!”
它绝对、绝对,不要被关暗室!
“事实上,哪怕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放火,你也没抓到人!”法门从牙缝中挤出话,气得胸腔阵阵起伏,“都是群没用的东西!”
它愤怒到又打碎一个花瓶。
指望这些不尽心办事的下属,就像是指望那些狗会飞!
法门怒不可遏,虽然仍坐高位,可身上气息冷凝,它甚至能感觉到才从卫寻那吸收的养分,如今又有了消散的迹象,同荒芜宫那次别无二致。
底下蜷缩的曼妙身影似乎打了个颤,从面向它蛇尾的方向移了移。
被看到了啊……
竖瞳幽深,法门森冷地垂眼看它。
“主、主上,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我就先滚了,”梵蒂莎干着嗓子说:“抓、抓犯人要紧……”
仿佛有一个盛宴那般漫长,几近绝望的梵蒂莎终于听见上头的缓慢宽恕。
“去吧,这是最后一次。”
听出里面浓浓的警告,梵蒂莎不像之前还会贪恋主上的美色而多停留,它慌不迭起身,迅速离开。
法门沉冷目光。
……
A区的熊熊烈火花了两个钟才扑灭干净,曾经盘虬的参天大树成了焦黑的炭木,在空寂的客栈不远处凄凉立着。
文三娘的客栈,巴斯坎的树洞,消亡的荒芜宫和怠宫,以及那些在白光中受惩的小宫殿们,都像是无言的见证,见证城池后半夜的跌宕。
以至于被迫关门的各家宫殿,在闲得发慌后,开始细细思索这其中的关联,侍从们头碰头,尾蹭尾,将可能性天花乱坠地想象,并且逐渐达成一条隐秘不宣的谣言。
——罪城是不是……要变革了?
“变革”一词,只是私底下的密语,实际上,贵族们隐约有种预感,这一切又一切的变动,或许跟城池易主有关。
一旦往这上面套,任何蛛丝马迹都被揪出来。从妄宫大张旗鼓要抓逃犯开始,到特殊的全民参与的主题游戏,再到通缉犯全城追捕,荒芜宫虐死怠宫,仲裁会惩治犯错者,最后是着火的大树……
这些动荡不安的表象,都像是巨大突变时的“不经意”意外。
蹊跷得很。
当然,它们依旧有很多疑惑。
“‘变革‘、‘变革‘,你说的信誓旦旦,难道你知道前几次‘变革‘也像如今这般闹哄哄的吗?”
“你小声些!别的我不知道,但上一个城主,之前不还处理了有名的幼崽拐卖案吗?”
“嘁,那可不是老早前的,‘变革‘那次盛宴平平静静,只一碧绿小蛇游曳进主城,然后下次盛宴,咱们就换主上了……”这道声音细细轻轻,差点叫人听不清。
“没数不是这次,就下次盛宴,也确实换…唔…换那啥呢……”
“容我插一句,前城主的事不具有参考价值,就我的印象中,城主更迭都很平静,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看过《城主史》?”
“那么长的东西我怎么会去看?再说那玩意儿上也没这方面记录啊。”
“那你瞎说个屁?”
“我当然是凭借我的年纪啊,好歹也是经历了三次城主更迭的老人!三次还不具备代表性?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肯听老人言。”
“反正我觉得,是‘变革‘没错了。我的朋友在户宫任职,它认识妄宫的仆从,后者和寅宫的兔子有点交集,据它们说,言宫都在谈论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