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寻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尤思清笑了笑，“那等出去后，记得常联系。”
“出去”二字让卫寻恍惚了下，尤思清眯起眼，“怎么，你好像并不想出去？”
卫寻沉默下来。
“为了谁？”
卫寻抬眼看她，尤思清却戳穿道：“想留在这座破烂城里，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牵挂，有什么特别的人，让我猜猜——贵族们秉性多变，奴隶与你毫无交集，能让你觉得牵挂的，应该是经常接触的……”
“虽然我没见过本人，但通缉令上一直有两个人类，是76号吧。”她平淡地陈述道：“你喜欢人家，然后想留下来陪他。”
不知是因为尤思清的话，还是蒸腾的水汽，卫寻感觉脸有些烧，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上头却传来一声低笑，“别那么傻，卫寻。你看我就知道了，满心满眼去追寻所谓的爱情，结果落得这般下场，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卫寻下意识蹙眉，“纪淮不是这样的人。”
“人是会变的。”尤思清靠在水池边，目光放远，“更何况在这座城池里，连时间都几近不存在，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人怎么可能不会变？哪怕一开始，他也是喜欢你的，经年累月之后，谁能说爱还剩多少呢？”
“而且……”尤思清看向她，“对于我们来说，罪城不过是个虚假的幻梦，我们真正的纽带，在外头。难道你要抛弃现实世界的亲人和朋友，抛弃你所有的生活习惯，独独为了一个人，留下来吗？”
卫寻一怔，水汽后模糊着苍老的背影，在低声道：“是啊，小寻，你真的要将我，遗忘在外面吗……求求你…不要这么做，不要这么做……”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盲目的去抓不靠谱的爱情，家人和朋友，才是我们更应该珍惜的。”尤思清的话一同响起。
卫寻喉间发涩，脑海里疯狂闪过的，是在画廊时那个佝偻的背影，和落在她身上责怪怨怼的目光。
所以，她真的…..真的做错了吗？
“差不多了，泡久人会晕。”尤思清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拿毛巾。”
身边没有动静，尤思清转身，看见仍在水池里的人脸色惨白，神情慌乱，眼角还有湿润的痕迹，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终是走过去，拉了她一把。
“虽然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想不通的事情，就先别想了。我说的那些话，也只是我自己的观点，你可以将它们都扔进垃圾桶。”
卫寻落下泪来，摇头道：“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很难过。”
却不知道，在难过什么。
“当我们有必然要失去的东西时，就会难受到想哭，因为我们潜意识里知道，那样东西，是我们自己决定要放弃的，并且再也不会拥有。”尤思清伸过手，僵硬地在她头顶拍了拍，“如果你想哭，那就大声哭吧。”
水汽氤氲的房间里，絮絮低低渐响起压抑的呜咽声，在无人问津的后殿一角，成为不为人知的秘辛。
自从主城发出告令后，城中贵族都在倒数洛西文的死期，不过它们并不知晓主城究竟要如何惩治执政官——这点上，涞克擅自留了心眼，它尚未将血犬一事公之于众，反而一路躲躲藏藏，带着血犬往F区行进。
倘若能迟些被仲裁会发现，也是好的。涞克这般想到。
因为主城的迅速镇压，这起谣言从起到息，不过半日。半日时间，它一丁点儿都没飘向F区。
于是，同噤若寒蝉的城池相比，遥远的F区沸沸扬扬，明里暗里，都在谈论处决通缉犯的盛事。只不过这些声音之下，越来越响的是视察团到来的恐慌，以及刑山之主要启动表决的决心。
不同“派系”之间，各抒己见，闹得脸红脖子粗。
转眼，来到行刑日当天。
F区，第十八号刑山。
“该做的我都做了。”羌无解开锁链，低沉的声音在牢房内响起。
此时，看管的侍卫正在交班，羌无照例过来完成自己最后一日的工作，再有一会儿，牢房里的犯人就要踏上处决台。不过，就算是这么短的时间，也够它传递消息了。
羌无低头看着俯卧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犯人，兀自快速说道：“如今F区满是视察团要来的消息，虽然不知道是谁传的，但无疑帮了大忙——几日前，各个刑山之主抵达十八号刑山，我寻了空子偷偷见了其中一些，因为有视察团要来的加持，我还算容易的说服它们在处决日当天，推把力。”
“还有一部分刑山之主和我不熟悉，我怕它们背后使些手脚，就没去见。估计到时候，那批人会作壁上观，看情况搅浑水。”
“此外，我已经确定刀疤的操作了。”羌无的声音压低，“它改动了其中一间格子，做了两层，到时候，它会想办法让你在那间格子里受处罚。但在你落入格子的瞬间，就已经下到第二层，取而代之的，是它早就准备好的奴隶替身，所以，在刑山之主们的眼里，只会看到第一层里奴隶受刑，而不知道你已经不再那了。”
它冷哼一声，“不得不说，众目睽睽之下还敢调包，刀疤的胆子真是大破天了。但这样正好，这种把戏被当众揭穿后，想必刀疤也逃不过一死。”
它语气阴森，却将“死”字说的轻描淡写，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刀疤的下场——
“届时，若刀疤要奋起反抗……呵，它手底下的侍卫也没那么傻，那种时候还为它卖命。无论是顾忌视察团，还是刀疤平日里对它们的残酷手段，侍卫们都不会上前保护它。众叛亲离……”羌无一笑，“我真是好期待啊！”
底下有低沉的声音打断它，“洛西文呢？”
“嗯？”羌无低头，见犯人依旧维持原先的姿势，只是眼睛已睁开，“你想说什么？”它好心情地问道。
纪淮缓了口气，“洛西文在十八号刑山吗？”
“不在，”羌无撇撇嘴，“好像很早前，就有侍卫看到它离开十七号刑山，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回主城了呢？不过也是奇怪，这么重要的处决日，执政官竟然不观刑……”
纪淮没搭话，沉思了会儿，淡声道：“既然如此，各个刑山之主在表决刀疤一事上，更能放开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