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席的人有凤翔府的官吏，还有城内的土绅。
他们都是十分痛恨苏轼之人，这其中还有杨石头和何琛。
土绅王员外道：“吾本专营凤翔府茶叶生意，没想到那个苏轼一来就改成了私营，我的生意是一落千丈！”
一人起头，个个都开始抱怨。
这些土绅全是之前拿着官府的专营权，和府衙内的官吏组成了利益团体。
他们有的经营茶叶，有的经营盐巴，有的经营酿酒等等。
靠着专营，他们是赚得盆满钵满，衙门里的上下官吏也捞了不少油水。
可是苏轼把利益给了百姓，就一定会损害既得利益者。
之前他们透过杨石头和何琛想拉拢苏轼，谁知苏轼是硬石头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
眼睁睁无数的银两进了百姓的腰包，他们怎么不恨？
何琛安抚道：“诸位息怒，恶人自有恶人磨。陈希亮就是上天派来收拾苏轼的！”
黄员外道：“这还得多亏了杨兄，用苦肉计刺激陈希亮和苏轼。”
黄员外口中的杨兄就是杨石头，一个小小的皂隶也和土绅们称兄道弟起来，可见凤翔府从前官商勾结之严重。
杨石头道：“不打紧！不打紧！兄弟们都恨着苏轼，下手的时候也留了力道。只是我当时若不叫得凄惨些，那苏轼怎会上当？”
何琛道：“如今苏轼和陈希亮之间是水火不容，咱们也不用再捧着苏轼，该让他常常摔在地上是什么滋味！”
众人之中，最恨苏轼的人莫过于何琛。
从苏轼来到凤翔府，他就和苏轼结交。
何琛放下身段捧着苏轼，苏轼有什么需要都替他办妥。
可惩办衙前之役，让他几乎赔光了家财，也让他被父母妻儿日日埋怨。
他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而陈希亮和苏轼的不和就是最好的契机。
何家本就是当地的土财主，何琛又是凤翔府的主簿，自然成了众人的领头人。
领头人发了话，个个都心中有了数。
自那以后，苏轼不仅受到了陈希亮的不待见，更是被衙门里的同僚所排挤。
但苏轼刚开始还全然未发觉，直到有一天，他叫住了杨石头：“石头，我这儿有一吊钱，你拿去买点吃食和酒肉，咱们去太白山散散心。”
从前殷勤的杨石头，这一次不仅没有接下钱，反而冷着脸道：“判官大人还是饶了我罢！我怕又挨打！”
勾起之前的愁闷回忆，苏轼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石头，你还在记恨我连累你挨板子的事？”
杨石头道：“小的可不敢。我只是衙门里一个小小的皂隶，大人是府判，小的不敢得罪，更不敢高攀！”
高攀？！
苏轼的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石头，我从未把你当下属看待，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之前我们还一同交游，为何现在疏远我？是不是这之间有什么误会？”
杨石头反问：“把我当朋友？每次出门，行车吃食哪一样不是我准备？爬山带的干粮和水从来都是我背着。我只不过是大人身边的一个小厮，甚至一条狗罢了！”
杨石头道：“这么说，我挨了板子，又没了许多银钱收入，还得感谢大人您？”
年轻的苏轼哪里知道，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的道理？
百姓受到了苏轼的恩惠，可也斩断了另一些人的利益，世事两难全。
苏轼没再说话，拖着疲惫的身子找到主簿何琛：“何兄，今日子瞻心中不大痛快，咱们去酒肆喝一杯，如何？”
单纯的苏轼根本不知道最恨他的人就是何琛，甚至巴不得他死。
何琛拒绝：“下官今日有事，不能陪大人。”
从前何琛见了苏轼都是称呼子瞻兄，如今却称呼大人，显得十分疏离。
苏轼只是真性情，并不是蠢，到了这个光景他也明白了些什么：“何兄，就连你也要孤立我？”
“判官大人得罪了陈知州。我们就是风箱里的老鼠，实在是没办法。请府判大人担待。”
何琛说的每一个字都很客气，但隐隐透出的冷漠却寒了苏轼的心。
苏轼一心交好之人，如今又都疏远了他，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头晕脑胀出衙门，没注意脚下，苏轼被门槛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旁边就有值守的皂隶，他们不仅不扶起苏轼，甚至还在偷笑。
翻过手掌，上面满是和地面摩擦的血印子。
苏轼一点都不疼，真的，他只是心疼得厉害。
苏轼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目光挨个扫过眼前的皂隶。
皂隶们纷纷躲避，生怕他吩咐什么差事。
苏轼当然不会吩咐，他也知道如今的自己连一个衙役都使唤不动。
掌管五曹文书的他，算是被彻底架空。
苏轼走出衙门不久，何琛和杨石头也出现在门口。
他俩望着苏轼落寞的背影，勾起了嘴角。
杨石头对着何琛道：“何老爷，你心情可舒畅了些？”
何琛望着苏轼的背影，冷冷道：“他苏轼自恃才高，我就偏偏要把他踩进泥里！”
杨石头躬身道：“何老爷还想怎么做，您尽管吩咐！”
何琛凑近杨石头的耳朵：“苏轼最看重的是名声，我要你放出消息毁了他的名声。”
杨石头不解：“可是苏轼除了贪吃一点，喜欢游玩了一点，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身败名裂。”
何琛讳莫如深：“杨石头，你在衙门里这么多年都白呆了？想想当年的欧阳修。”
杨石头瞬间明白了，没有丑事那就给他编造一点丑事。
反正谣言这东西就像是粘在身上的狗屎，哪怕是洗干净了，也会留下污点。
杨石头办事还是麻利，只是贪钱。
俗话说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
杨石头和何琛站在衙门口，陈希亮在内屋刚好看见他俩，脸上的表情十分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