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点头：“我晓得，谢过中贵人。”
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偌大的殿内显得空空荡荡。
最里边的案几前坐着一个身影，那身影看起来疲累又落寞，苏辙看了也生出几分心疼。
走上前，苏辙正要施礼，赵顼道：“三郎，这里只你我二人，不必多礼，坐过来。”
但苏辙还是鞠了一躬，才坐下。
“官家这段时间着急上火了罢？”
苏辙低声问。
赵顼愁眉苦脸：“这些个大臣，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想罢朝就罢朝，想不受命就不受命，朕哪里还指挥得动？”
苏辙宽慰道：“大宋历代皇上都尊重士大夫，所以大家才敢有什么说什么。这对朝廷来说是好事，官家要放宽心。”
“放宽心？他们成天在朕面前吵吵吵，叫朕怎么能宽心？”
苏辙微笑道：“这次的争议不就是祭天的赏赐吗？官家自己不就有这笔银钱？”
赏赐百官花费不少，赵顼不解：“朕的钱就是国库的钱，哪里有单独的钱？”
苏辙道：“官家有，难道您忘了，我们约定了，宝山冶铁厂每年给官家上交十万缗税款。之前宝山冶铁厂没走上正轨，所以这笔银子一直没有交付。如今已是两年，拢共有二十万缗，全是官家的。”
二十万缗，赏赐百官足够了。
赵顼转怒为喜：“朕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这笔钱不久前才归账，现在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赵顼的心顿时松快了些：“这下子那帮朝臣不会在朕耳边嚷嚷了。三郎，谢谢你！”
苏辙道：“官家这是折煞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为官家挣钱，为百姓谋利是我的荣幸。”
赵顼笑道：“若说挣钱，天底下可没人能比得过你。”
苏辙道：“那也是官家信任我，偏宠我。否则哪里有我的今天？所以，下官恳请官家以后继续偏宠苏辙。”
赵顼道：“三郎是要当朕的宠臣？”
苏辙反问：“难道我现在不是吗？”
赵顼笑道：“历史上的宠臣似乎都是奸臣。”
苏辙道：“那我就开一个先河，让官家的宠臣成为最大的贤臣。就像唐太宗和魏征一样，流芳百世。”
赵顼却蹙眉道：“魏征的下场却不太好。”
苏辙心里咯噔一声：“那么官家会那样对待我吗？”
赵顼回答：“只要你对朕忠心耿耿，朕一定不会，而且朕还会恩荫苏家子孙。”
苏辙摆手：“恩荫就算了。他们有本事就自己争取。我可不想他们成为一群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
赵顼笑了：“方才在大殿，群臣激愤，你和苏轼躲在角落里作甚？”
“既然官家问起，就是什么都瞧见了？”
赵顼笑而不语。
苏辙道：“看来官家也走神。”
赵顼道：“朕那是是不想听他们喧嚷。”
“我知道官家心情不好。”
说着，苏辙就给赵顼嘴里塞了一个东西，也是一颗糖。
苏辙答非所问：“我听说吃糖能让人心情好，不知官家现在心情可好些？”
满嘴都是甜味，赵顼怎能不高兴？
“既然钱解决了，朕才不要被那群不知好歹的东西影响了心情。”
苏辙道：“上次我在司马大人家中见过一卷手稿，上面写着：不痴不聋，不为家翁。这句甚妙！官家就是大宋的家翁。天下事纷杂繁多，官家只一人如何管得过来？有时候聋了瞎了，倒也清净了。”
赵顼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沉思了片刻道：“谁说朕只一个人，朕还有文武百官替朕分忧。更重要的是朕还有三郎替我着想。三郎，有时候朕觉得你就是朕的解语花。无论朕多烦躁，你都能开解朕。”
顿了一下，赵顼问道：“三郎，你是支持司马光还是王安石？”
苏辙想也没想：“我从始至终支持的都只有官家一人。”
赵顼的话不无试探，很显然，苏辙的话也让他很满意。
苏辙渐渐感觉到和赵顼见面没了以前的轻松。
好在他曾经在辽国当过宰相，应付各种场景的话脱口就能说出。
这时，李宪走了进来，禀报道：“官家，您该去福宁殿陪同太皇太后用午膳了。”
苏辙立刻站起来，作揖道：“那微臣告退。”
赵顼虽不舍，但也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三郎，你去罢！”
苏辙前脚刚走，赵顼紧接着就出了自己的前殿。
福宁殿里，仆从已经端上了美味佳肴。
赵顼扶着祖母坐到桌旁。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太皇太后才开口道：“孙儿又见小苏了？”
赵顼知道祖母的意思，道：“祖母放心，朕是大宋的家翁，有些事朕知道分寸。苏辙是朕的臣子，官家召见臣子稀松平常，祖母不要多心。”
“但愿如此。”太皇太后道，“大户之家治家都不易，遑论皇帝。孙儿切莫太过劳苦，有些事交给下边的官员去做。朝廷可不是白养着他们。”
就是白养的官员太多，但赵顼不愿在祖母面前提及，只是点头：“孙儿谨记祖母叮嘱。”
从皇宫出来，苏辙没有立即回家，而是走进了皓月楼。
皓月楼顶楼的有个单独的包间，十分安静。
里边公孙鸿和沈括已等待多时。
苏辙坐下喝了一口酒道：“公孙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沈括急切问道：“你把那些话也说给皇上听了吗？”
苏辙点头。
公孙鸿道：“看来官家是满意的？”
苏辙再点头。
沈括此时对公孙鸿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公孙先生，你怎么知道朝堂今日会闹得不得开交。”
公孙不疾不徐道：“现下的朝廷俨然已经分成了两派，一边是改革派，一边是保守派。如果是富弼和文彦博这样的老好人当权，他们能安抚百官之心。但是王安石刚愎自用，化敌为友不可能，化友为敌倒是真。
我听说几位老臣都联名上了折子，请求取消今年的祭天赏赐。王安石一向推崇商鞅，我就大胆猜测他一定不会同意。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