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张茂则又伺候着太皇太后梳洗，把她扶到床上躺下，仔仔细细盖好被子。
太皇太后道：“茂则，以后你就不要守夜了。这些事让小黄门去做，你自己回去好好歇息。”
张茂则柔声道：“那群小兔崽子做事毛手毛脚，我不放心。再说了，老奴伺候您二十年，您想要什么老奴最清楚。”
太皇太后很是感动，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张茂则连忙握住：“太皇太后有什么吩咐？”
“茂则，这么多年，幸亏有你在我身边。”
张茂则听了这话，顿时红了眼眶。
太皇太后未出阁时的小名叫敏敏。
和敏敏这个名字一样，她从小就聪慧过人。
嫁给皇帝之前，敏敏一心想着和夫君举案齐眉，做一位贤后。
可是夫君并不是很喜欢她。
后宫之中美人无数，尤其是那个张贵妃，美艳不可方物。
渐渐的，敏敏发现她这个皇后只是摆设。
夫君驾临她寝殿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她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一直未能受孕。
那张贵妃活着没能成为皇后，死后官家却给了她皇后的尊荣。
这让敏敏颜面尽失，可她是皇后啊！
皇后的威仪和气度不容有失，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往肚里咽。
后来啊，官家老了，终于和她感情好了些。
她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哪知官家却撒手人寰，给她留下大宋江山这个重担。
再后来，养子憎恶她，哪怕她费尽心力守住赵宋江山，却依然挡不住养子要追封生父生母。
打击第二次降临，若不是敏敏生性刚强，否则她早就倒下了。
这些苦只有张茂则看在眼里，也只有张茂则心疼她。
“茂则，保重好身体，不要丢下我。”
卸掉白日里太皇太后的威仪，此刻的太皇太后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敏敏。
太皇太后这个身份是荣耀，也是枷锁啊！
张茂则不禁落泪：“老奴不敢死，老奴还要守着娘娘。”
“谢谢你啊！”
太皇太后伸手替张茂则擦去泪珠。
张茂则忍住泪花，作揖退下。
十岁之时，因为家贫父母无奈把他卖入宫中做了太监。
从小黄门做起，苦熬了十多年。
在那十多年里，张茂则不知受了多少欺负，吃了多少苦。
好在他都熬过来了。
后来啊，他来到了曹皇后身边，被提拔成了供奉官。
随着曹皇后变成太后，再变成太皇太后，他的职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今他是都知，是内侍首领，所有的一切都是太皇太后所赐。
张茂则心中没有自己，只有太皇太后。
他愿意做太皇太后身边的一条狗，听话的狗，护主的狗。
尽管太皇太后从未看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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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莫愁和文姬从宫里刚到家，却看见了在家中等待她俩的苏辙和沈括。
沈括道：“是大舅哥来找我们，我们一回来才知道你俩进宫去了。”
文姬猜到了什么，问道：“二哥是因为登州阿云之事去找三郎的吗？”
苏轼点头：“我去司马大人府上劝过他，可是他一根筋，根本不听我说。我没办法，只好去找子由弟和存中商议。”
莫愁吃惊：“我和嫂嫂进宫也是为了阿云姑娘！”
沈括道：“我们早就猜到啦！”
莫愁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娘子，你这性子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阿云冤死？所以啊，我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你们进宫的结果怎样？”
沈括当真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妻子。
莫愁摇头：“尽管太后和皇后都很同情阿云，可是牵涉到朝政，其中又夹杂着王相国和司马大人的恩怨。”
苏轼听了忧心忡忡：“如此说来，阿云必死无疑？”
沈括安抚道：“大舅哥，你先别着急。官家到底是向着王相国的。司马大人执拗，王相国也不遑多让。我觉得官家最后一定会选择支持王相国。”
此时，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了一直沉默的苏辙身上。
苏辙道：“此番回来，我也打算进宫面见圣上。阿云之事确实太过，我会尽全力救她一命。”
苏轼松了一口气：“有子由出面，我相信他一定能劝说官家放过阿云姑娘。”
莫愁不由得唉声叹气：“身为女子，实在艰难。放眼京城，高门大户里姬妾成群，甚至蓄养歌姬舞娘。家中那么多女子不够看，还要去勾栏院狎妓作乐。而我们女子哪怕只多看别的男子几眼，都恐惹上放浪的罪名。
只可惜我是女子，但凡我是个男子，我也要上科场，立朝堂，为百姓振臂一呼，甚至著书立说流传后世。”
见莫愁伤感，沈括连忙哄道：“我的好娘子，我可没纳妾，更不敢去青楼。”
莫愁道：“我知你们都是尊重女子的。可是这整个大宋又有几个？我时时感叹自己生在了蜜罐里，但又痛心无人搭救的苦命女子。”
说到这里，莫愁感谢道：“三哥哥，若不是你，莫愁恐怕早就魂归地府。二哥哥、嫂嫂都待我如亲人，我下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都难报答！”
文姬劝解道：“好端端的，怎生难过起来？说什么当牛做马，咱们是一家人。”
沈括搂着妻子的肩膀道：“娘子多虑了。苏家要不是搭救了你，哪里能有我这么能干的女婿？算起来，还是苏家占了咱们便宜！”
众人忍不住发笑，莫愁又羞又恼：“你可真会往脸上贴金！”
平日里惯会埋汰沈括的苏辙，这一次却为沈括说话：“小妹，其实存中的话也不假。若不是他，霸州冶铁厂办不起来。就说这迁都的图纸，也有他一半的功劳。”
顿了一下，苏辙又道：“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存中设计了远洋船，正在泉州建造中。”
苏轼听了十分兴奋：“子由，你这是想开展海外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