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烟心下松了一口气，这季良果然是投诚来的。
皇帝面前有院正牢牢把持，谁也越不过去，若想出头，便只能从后宫入手了。
若非如此，他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太医，不削尖脑袋往高枝上钻营，反为她一个失宠的美人如此劳心劳力，还分毫不取，总不能是真的医者仁心吧？
能进太医院的除了实力过硬外，钻营打点也必不可少，若说这群人没点名利心，沈如烟是不信的。
想通了这些，她便道：“季太医医术高明，在太医院却只能做个边缘人物，好事轮不上，杂事却一堆，连随行药童都不是自己专有……空有本事却无处施展，实在令人可惜。”
她递了台阶过来，季良也没矫情，直接道：“所以微臣不甘于此，还望美人多加提携，微臣必肝脑涂地，唯美人所用。”
“季太医进太医院多久了？”沈如烟忽地道。
“两年半。”
“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医术，就没人看重？”
“因为微臣藏拙了。”季良说的理所当然。
“……为何？”
“平常有贵人头疼脑热，轮不到微臣看诊，那般寻常的病痛，也不必微臣出手。”
所以就叫那群老头子操心去了？
沈如烟有些无语：“那你如今向我投诚，是因我病症能彰显你医术高明？”
“美人所中之毒不算罕见，换作寻常太医也可，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季良说完，微一停顿，又道，“美人日后大有可为，微臣便想提前乘一回东风。”
“怎么说？”沈如烟竟不知这人如此有眼光，顿时来了兴趣。
季良微一抬头，眼中带着惊异，不过很快就道：“当今爱美色，多年不改其志，美人一进宫便接连隆宠，无人争其右，在此之前，唯丽妃尚有可为。”
……所以说白了就是看她长得好，能勾住皇帝？
“那你为何不选丽妃？”
季良毫不犹豫：“丽妃太蠢，管不住嘴，更守不住恩宠。”
沈如烟嘴角一抽：“你就不怕我也一时不慎，栽了跟头？”她能轻易被下药毁了恩宠，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是的，到了现在，沈如烟终于不再盲目自信了，她很认真的正视了一番自己，多少有了些自知之明。
闻言，季良道：“举凡下注，总有输赢，唯人力左右罢了。”
沈如烟惊讶地看着他：“季太医对自己很有信心？”
“从来都没有绝对的赢家，只看人如何理解，如何操作罢了。”季良微微低头，拱手道，“微臣幸有一技之长，不敢妄言如何盖世无双，只‘医’之一道上，定能叫主子如虎添翼。”
他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叫上了主子，沈如烟也顺势应了下来，旁的不说，只后宫这个地方，太医当真是最有用的助力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医术高明，还颇有脑子的太医。
她这般想着。
殊不知此时走在路上的季良心里也在叹息，这位好像也不大聪明的样子啊。
他藏拙两年，只为寻个靠谱的主子，叫自己跟着鸡犬升天，篡了太医院院正的小位子。
只是这后宫着实扶不起来，个个摊平了不干活，连争宠都懒得争，玥贵妃倒是一心奔着皇上，人家却有自己信任的太医，剩下的唯一一个看着像样的也就丽妃了，偏还是个蠢的，他看着生气，便一心在太医院钻营了。
可那群老头子实在自私又难搞，他又不敢贸然露出真本事，实在憋屈得很。
只是盛宠之中的沈如烟身边实在没他一个小透明的位子，他正琢磨着该怎么在未来主子跟前含蓄又不失装字母的露脸呢，贴心的齐太医就巴巴给他送机缘来了。
果然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金子的。
不过十天而已，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来了，主子果然被他精湛的医术和人格魅力所折服，想要招他入麾下，他顺势含蓄又主动的应下。
可谁想这位只是看着精明，只是多说了几句话，那点小心机就暴露的一点不剩，心里想什么全暴露在脸上，真是……气人！
枉他细心观察十日，看这位眼神冷静，说话有条有理，颇有番宠辱不惊的模样，他还欣慰了片刻，谁知道这竟是个大愚若智型的！
原以为丽妃眼里那清晰可见的愚蠢只是个例，谁想绝色美人连脑子都同样不好使！
……不过听说这位先前同丽妃走得还挺近，这么一想被传染了好像也不奇怪。
季良简直无奈，皇帝口味就不能正常点么？你喜欢美人不奇怪，可咱能选个知情知趣聪明点的不，你跟她们说话真的不累吗？
此时的季良心里颇有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他整日里想着叫高枝带自己飞，谁想也有被雁啄了眼的一日。
得，就认命吧，日后多关注着这位几分，可别真的给自己作死了还连累他！
人生啊，果然是不得闲的。
沈如烟并未大肆宣扬自己病愈的事，经此一事，她总算也有了几分低调的觉悟，只在翌日同虞嫔一起去向皇后请安了。
见她痊愈虞嫔也很高兴，连连拉着她的手说苦尽甘来，同一时间出来的安昭仪见到她，微一讶异，也同她道了喜。
一路上，路边的宫人们都面带惊讶地看着轿撵上的沈如烟，也无怪他们如此，快一个月了，沈如烟却没动静，长春宫安静的不像话，如今乍一看到脸上完好无损，反还更艳丽几分的沈如烟，都不由在心里掂量起了沈如烟日后在后宫里的分量。
沈如烟下巴微抬，唇角隐含笑意，任由他们打量。
没有失去便不会懂得其中珍贵，此前的她虽对自己的容貌在意，却完全是建立在这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基础上，而险些失去过这张脸的她，如今才真正明白了珍惜，哪怕自己不能复宠，哪怕这张脸再不能为自己带来任何好处，她还是开心。
今日来得早，坤宁宫里只到了几个妃嫔，吴贵人是最早到的，此时见到沈如烟，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沈姐姐，你的脸痊愈了？”
沈如烟点了点头：“劳妹妹记挂，已然大好了。”她话说得好听，语气却算不得热络。
到底吴贵人那日语焉不详的话叫她心里有了疙瘩，当然，旁人没有一定告诉她的必要，只是吴贵人明里暗里示好多次，看得出是真想同她交好。
投诚而已，并不需真心，可沈如烟向来以利为先，她为她带来不了利益，又对自己的疑惑语焉不详，就如进宫第二日她来示好一样，既想旁人庇护自己，又不愿付出什么，那就想得太美了。
她也许有她自己的顾虑，沈如烟并不会记恨什么，只是姐姐妹妹的，当做面子情便罢，倒不必如此亲近了。
吴贵人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态度，正欲拉她手的动作一顿，笑了笑便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