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都发生后,鹄葭解释道:“看来当年妖魔鬼界联合出兵,根源还是流黑——流黑同妖王打了赌,若他能征服魔王,妖族便加入战争。魔族没有理智和思想,但会屈从于绝对的强者。流黑做到了。”
虽然只在梦境中见过流黑几次,他那俊美柔弱的样子却让龚小娥印象深刻。
如今流黑那无情凶狠的面孔让龚小娥背脊发凉:“他……他那么……人畜无害的样子……怎么会……”
鹄葭淡淡一笑:“过去我偶尔会疑惑,我们为何生而为神。总有人提‘天意’二字……我们或许是被天界二位选择的,但,为何是我们?我自认平平无奇,为何会身为雀公,我又需要作甚?”
龚小娥想,不,你一点都不平平无奇。平平无奇的是区区在下,在你面前卑微到地核里。
顿了顿,鹄葭无奈笑道:“但流黑倒是算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我的疑问,鬼王之所以为鬼王,至少有绝对的强大,有能压制鬼、妖、魔三界的强大……”
龚小娥脑海中空无一物,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北关初中生,她没必要听懂这些个道理——她这么安慰自己。但她不想让鹄葭发现她的苍白,于是决定用一用排比句,瑟瑟发抖,机械地接话道:“天意之所以为天意……不过,u1s1,天意到底是……”
鹄葭远远地看着龚小娥看不到的地方,笑道:“天意,就是龙族凤尊的意思吧。”
龚小娥抱住了弱小的自己:“你……你见过他们吗……”
鹄葭摇了摇头:“传闻,凤尊主生,龙主主死,龙族的小孩都是从小被这个传闻吓到大。若是生死两极都能掌控,那六界何事不在他们股掌之间?”
龚小娥茫然:“那,六界大战,如果龙主凤尊出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鹄葭淡淡一笑:“他们不会出手的。天界、神界都不能直接出手干涉弱者命运。天意使然。”
龚小娥不假思索:“可是,彤王会救人的说……”
鹄葭侧过脸看她,不明显地挑了挑右眉,一言不发地,仿佛在给龚小娥一些留白。
比如,给她一些思考自己有没有说错龙王的时间。
根据龚小娥的了解,如果说神族有不能出手救凡人的原则,那打破这个原则的可能是云螭琦、云螭崇明,也可能是任何一位雀王,但独独不可能是云螭彤。
龚小娥卑微地低下头,看着地面,仿佛这样才有绝对的客观回忆那天的场景:“有一天,那个什么黑影子嗖嗖嗖就窜上了关南街,然后就有个小姐姐摔下了天桥,奄奄一息的……彤王到了之后就把人就回来了……”
鹄葭的挑眉显得更明显了。
龚小娥挤眉弄眼地回看她,鹄葭轻轻一笑,撤离了视线:“说实话,十分意外。我曾以为彤王是最接近天界的存在。”
鹄葭远远眺望着流黑在鬼界操练鬼兵的场景,若有似无地轻叹了一声:“不过,也不算什么大意外了。毕竟曾经的鬼王才是最大的意外……”
龚小娥只觉得黑漆漆的世界中,军队演练的场景非常宏大,像花钱进电影院才能看见的大场面。
但这样的场面脱离现实,让她没有真实感,仿佛就是每次在屏幕上看见的与自己无关的场景。
与龚小娥认识的其他神们不同。根据她的观察,无奈的时候,人总会低头。
她见过云螭彤向雀族行礼,见过云螭琦拜托鹄葭修建楼牌,见过鹤虽——或者说鹤虽的小马甲求求大家别再逼问他家庭情况,也见过云螭崇明求云螭彤别再觊觎鹄葭。
曾经龚小娥以为无论人还是高贵如神都是有无力感的。
却忽略了身旁的鹄葭。
鹄葭仿佛永远平视前方,仿佛一切无恙。她脖子纤长,线条也很好看,像一只不卑不亢的天鹅。
鹄葭明白所有可能的,龚小娥兀自觉得。
她一定是清楚地知道,以龙主凤尊的能力,恐怕动一动手指,六界大战的战况就能被扭转。
她是聪慧的,她心中调理清晰。
但她的眼里永远有希望,哪怕在知道自己已经在六界大战中死去后,她依然好奇前因后果。以龚小娥目前浅薄的阅历,她的确不知直面死亡需要怎样的勇气。
龚小娥想,如果她是云螭崇明,她也会深爱鹄葭。
龚小娥有些伤感,又有些释然。
面前,是下三界的排兵布阵。
龚小娥忽然开口,问鹄葭:“你为什么想看六界大战……”
鹄葭审视着运筹帷幄的流黑,一面思索着,一面回答龚小娥:“我大约是不太想死得不明不白。”
龚小娥忽然就心塞到了一个境界,这是怎样的勇者?敢于直面惨淡的命运,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并且这样的勇者是云螭崇明前女友。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她有些侥幸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可是你的……梦境,或者主观意识么?总之还在继续,如果不面对、不醒来,一切都不会迎来终点……”
可能梦不终结,鹄葭就可以永远活在梦里。
彼时流黑正在排兵布阵,鹄葭左手支撑着右手的手肘,右手捏着自己的下巴,仗着她们是在看电影,思索得几乎贴上了流黑排兵布阵的沙盘,一边却毫不费力地分神面对着龚小娥的问题:“那,你想要不醒来吗?”
龚小娥一愣,随后掐指一算,诚实道:“我想醒来。现在是元旦……啊就是新历的新年,要不了多久就是春节了。我爸会回家,我爸妈、我奶奶肯定等着我吃团圆饭,我哥也等着我春节帮他通关分手厨房呢。诶,分手厨房就是……一个游戏,不重要,反正很好玩儿,都说打完分手来着。我已经读了两年半初中了,怎么都要考一下中考的吧,我不能当九漏鱼啊。啊,我必须醒……明天我朋友还等着我中午一起觅食呢,啊虽然没有我她也有食伴,她就是很海王,啊不是,是大家都喜欢她……我不能就这么一直在梦里啊,还有小墨……”
龚小娥的滔滔不绝忽而戛然而止。
哪怕要告别,也想要当面听一句再见吧?
似乎听见了这个称呼,鹄葭从沙盘间抬头,笑着看向她:“还说和小墨没关系?”
龚小娥口吃:“这……这不是重点……真的,他老想你了,他家的墙上你知道吗,挂了两幅画,一幅是断崖,一幅湖边……上课的时候,你知道吗,如果有人说你坏话,他就用眼神杀死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