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需要平等。

    但有些平等,需要分享才能够体现出来。

    像金钱,地位,与权力。

    伊莲的身份,代表着黑暗里最罪恶最深沉的那一面,无论她本人是否邪恶。

    伊莲可以轻易地分享给男人金钱,地位,但却绝不会分享给他最后一个东西。

    这其中有很多因素。

    但最关键的,是男人曾经是个侦探这件事。

    他侦探的职业也许被伊莲强行剥夺了,可那颗侦探的心永远不会死去。

    分享给男人权力,也就意味着,伊莲彻底将本来是侦探的男人拉入那个属于黑色世界的地界。

    伊莲可以囚禁侦探,将侦探变为只属于她的男人。

    可伊莲永远不会让她的恩佐,沾手那些黑暗。

    他们的孩子则不同。

    伊莲只有这一个孩子。

    他天生就注定了未来会继承伊莲的一切,哪怕那些罪恶会压垮一个正常人的良知。

    伊莲看着她的儿子的时候,脑中偶尔也会想,她的孩子,是否能接过这个担子呢?

    明明,她从未以那个位置继承人的标准来教导过他。

    也许她以每一个母亲望子成龙那样的心态与方式来教养她的儿子,期望着他的优秀。

    但,她从未真正向她的孩子展露过黑暗的那面,也从未对他进行过这方面的培养。

    她的儿子……生来就像他父亲那样,是个侦探的样子。

    她有时也会迷茫,这孩子的未来到底会落在哪里?

    红发金眸的少年身上,到底能不能沾染上那些黑暗?

    她不知道。

    红发的女人只能在家里宠溺着,更加宠溺着她的孩子——这个她与她的恩佐的结晶。

    与此同时,将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得更加滴水不漏,将男人与少年护得好好的,沾染不上哪怕一丝的尘埃。

    伊莲知道,她将她的孩子保护得越好,教养得越好,日后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就越容易陷入偏执的自我厌弃中。

    不仅仅是对那个继承人的身份。

    甚至,那双永远将她红发身影映在其中的金色眼眸,会不会再也不愿意映照出她的模样呢?

    可是,就像爱着侦探的她当年所做的一样。

    她无法克制住囚禁侦探的本能,也无法克制住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

    她真是从黑暗中出来的,一个糟糕无比的人。

    红发的女人蜷缩在床上,在夜色最深沉的时候如此想着。

    她的旁边就是男人。

    可她依然陷入了情绪之中……

    在她主动囚禁了侦探后,也许从那刻开始起,无论侦探在哪里都无所谓了。

    侦探远在千里,与近在咫尺,已经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意义。

    那种主动陪伴在她身侧的意义。

    以前的他在她身边,因为他想。

    现在的他在她身边,因为她想。

    红发的女人将身躯弯缩得更厉害了些,漏在外面的手也慢慢捏紧了被子。

    一只手突然覆盖上了她已经渐渐变得冰凉的手。

    男人原本平躺在床上的姿势不知什么时候变了。

    伊莲回头,看见男人此刻身体向着她的方向,面容是属于沉睡中的安静,耳边的呼吸声也是悠长而平稳的。

    男人的手很暖和,盖着她的手,一会儿就给她好像逐渐随着夜色逐渐沁凉的想法一起冰凉的身躯带来了几分暖意。

    那并不只是物理意义上的暖意。

    伊莲微微用力,耐心地将手心慢慢翻向男人手心的位置,并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搭上男人的手。

    于是,这就好像一个两人掌心相握的姿势。

    在红发的女人慢慢入睡后,听着耳边那规律的呼吸声,男人睁开了眼。

    夜色中,男人的眼眸也同样是色彩黯淡看不清情绪的。

    男人感受了一下伊莲逐渐变得暖和起来的体温,更进一步地将红发的女人慢慢拢入怀中,动作轻缓而自然。

    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对未来的某些迷茫与不安,与之顺带地再次唤起她对于过去的自责。

    在周围的所有人都认为少年注定会继承伊莲黑暗中的事业的情况下,少年的父亲却依然保持着那一份清醒的认知。

    ——伊莲也许舍不得。

    就像伊莲从来不会把属于她的权力分享给她的丈夫,导致周围人都认为他们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正常夫妻那样恩爱与平等一样。

    白天的男人沉默着,纤长的手指敲打在轮椅的扶手上。

    “带我去靶场。”

    家里自然是有靶场存在的。

    只是此前男人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男人看着陈列着的一排排枪,手指慢慢地抓紧了轮椅的扶手。

    男人身为侦探,枪法自然不错,甚至曾经得过这方面的成就。

    但现在,看着眼前的枪,脑中回忆着手摩挲着枪身瞄准目标的样子,他的手指就开始了不自觉的微颤。

    男人再也无法拿起枪精准射击了。

    因为,他患有这方面的ptsd。

    他的手,总会在想到枪的时候,就开始颤抖起来。

    男人尝试着将手伸出,想要抚上其中一把枪。

    但在碰触到枪身之前,他的手就已经颤抖得无比明显。

    因此而崩溃过吗?

    ——射击只是作为侦探的必修课之一,并非他赖以生存的手段,也并不对此抱有什么成为一个神枪手或者狙击手的憧憬。

    但说从来不在意过是不可能的。

    这是他最有效的保护自己的手段。

    可……却被废了。

    如果他还能拿枪,并且有足够的弹药,那哪怕是凭此闯出伊莲的重重控制想必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

    有武器的他与没有武器的他是有很大区别的。

    可现在的男人在失去了这个最能保护自己的手段后,就只能无力挣扎地受制于人。

    曾经追逐凶犯与案件的侦探,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连枪也拿不起。

    在最初的伊莲找上他时,为何没有反抗地就饮下了那杯明显加了料的酒。

    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他焦糖色眼眸中不自觉的妥协与认命正是来源于此。

    哪怕那天他与伊莲起了冲突,他也无法反抗伊莲对他做的任何事。

    男人再次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只是在想象之中,他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

    侦探看着那杯酒,眼眸警惕的同时又暗含着茫然。

    “……这是什么?”

    良久,他才轻声问道。

    “是让你无法反抗我的药物。”

    “……我现在,不也无法反抗你吗?”

    “还不够。”

    女人说着,更紧地拥抱起侦探。

    侦探焦糖色的眼眸从那杯酒上移开,茫然的抗拒出现在那双眼眸中。

    “……我不想喝。”

    “你会喝的。”

    “……”

    他们同时动作了起来。

    只是伊莲的手轻易地控制住了侦探,侦探下意识想要拿枪的本能却早在双手的颤抖中让他整个人丢盔弃甲。

    “不……唔。”

    “除了这个,我还想给你喝其他的东西。”

    “但我原本是不想的。”

    “我不希望……伤害到你。”

    “可我也不希望失去你。”

    “这就是你以前说过的,属于黑色世界的虚伪吧?”

    “明明在伤害着别人,却又在明面上冠以美好的名号。”

    “可能……我就是本性难移吧,恩佐。”

    “我既希望你不要怪我,又希望你怪我。”

    “可能,我就像你当年说的那样,坏得不是那么彻底。”

    “可是,这……真的……让我好难受啊。”

    “可我又不敢完全变坏,我害怕……如果我真的坏得彻底了……”

    “你还会拯救我,并喜欢我吗?”

    ——

    男人骤然停止了想象。

    男人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无名指处的戒指,女人那被难过与悲哀慢慢爬上的脸庞仿佛还在眼前。

    男人沉默地再次看向那些陈列着的枪支。

    男人的手动了动,但并非是无法控制的颤抖。

    男人焦糖色的眼眸注视着那些枪,将手慢慢抬起,亲吻着无名指处的戒指。

    男人说不清他此刻的感觉。

    只是觉得外面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是个适合他们一家人出行的日子。

    ……

    也是时候,决定少年对外的人设性格了。

    为了伊莲,但又不全为了伊莲。

    少年那双看向远方天空的金色眼眸中,颜色自然地变化着,分不清变化的界限。

    他可以做到一部分人眼中的邪恶,一部分人眼中的光明。

    他可以坏,但不会坏得彻底。

    ……你应该就不会过于烦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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