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半句话，他没敢出声，但在场的人心知肚明。
张寒头发都快揪完了，他沉了沉眼眸，“不能再等了，明儿就开始下地，先除杂草。”地里肥力不多，天气又冷，不能叫杂草把生长空间占了。
粮食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来，但是杂草已经冒了头，在凌厉的寒风中摇曳生姿。
张寒无数次叹气，为啥粮食就不能跟杂草似的生命力顽强呢？
张家。
何秀秀坐下，用搪瓷缸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
张寒接过没注意，一口闷……闷一半吐出来了，“嘶！你这老娘们整这么烫干啥。”
何秀秀：“……”她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抹布一扔，给你点颜色还开染坊了？
“爱喝喝，不喝拉倒，整那个死出。”
“我愁得慌啊！”
何秀秀还算冷静，“愁？愁有啥用？那地里的碎冰碴能叫你愁化了啊？有这个闲心不如先把草除了，地翻了，再下点肥，看看能不能多收点。”
话是这样说，可在什么位置上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他是大坪村的大队长，总得顾虑周全。
“周全个屁！”何秀秀翻了个白眼，“你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听我的，除草、翻地、下肥，趁着除草翻地的功夫多沤点肥，庄稼还肯长点，咱们把能做的都做的，剩下的，就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了。”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张寒出去通知明天都上工，他人走了，何秀秀才松了一口气。
她喃喃自语道：“不能坐以待毙，靠老天爷赏饭吃……”太冒险了。
她找来自己的仨儿子，大儿子去年刚结婚，小夫妻俩感情正好，还没孩子，二儿子今年刚初中毕业，小儿子才十四岁。
五人碰头，何秀秀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四个小年轻登时慌了。
“慌个屁！还没死到临头呢。”何秀秀先是训斥了一句，而后对着大儿子夫妻俩吩咐道：“我这里还有点钱，你们这俩月上县里的时候小心点，看能不能弄点高价粮回来。不要多，一次二三十斤，千万别打眼。”
大儿媳犹豫了一下，“娘，那我娘家……”
话刚出口，何秀秀锐利的目光就射了过来，“你说不说，我不管你，但是要是弄得人心浮动，别怪我不给你脸。”
分寸感是她儿媳妇要把握好的，那不是她的娘家，在灾难面前，人总得先顾全自己。
“小三儿，你年纪还小，树上的鸟蛋咱就不想了，你带着小黑蛋还有村里那几个皮猴子去网鱼，弄些鱼来。”
“小二，你就多往山上跑跑，野菜啥的咱都不挑，再等几日咱们就把自留地打理出来，全种红薯土豆。”
好不好吃已经不在何秀秀的计划之内了，她首先要考虑的是活命。
如果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这些东西完全可以拿去和村里的贫困户换些稻米、小麦。
这话说的她那大儿媳妇登时松口气儿，不确定的事儿，她还是甭说了吧。
万一没弄好，反倒丢脸，她爹娘最近正攒钱要给弟弟娶媳妇儿呢，要是把钱都花在了粮食上……
算了算了，越想越烦得慌，且往后等等看吧。
何秀秀在屋里转了两圈后跑去了张家，找了何翠翠。
何翠翠很镇定，“没事，我们家也早有打算，我那公公，人都成精了，今早上回来的时候也吩咐下去了。”
很快，沈窈窕也接到了沈涟漪的报信，她心里清楚，这已经不是猜测了，是必然的事情。
但她没说，只是轻轻笑了，“姨妈，别担心，我会好好的，回头播种的时候，我全种粗粮，行吗？”
沈涟漪松口气，“行行行，到时候我让你姨父来……”
“不用了，”沈窈窕很冷静，“我觉得我一个人也能过下去，姨父也有自己的活儿。”
说了几句话，沈涟漪脚步发飘的回去了。
一时间，要出现灾的事情，整个村子都人尽皆知，只是有人深谋远虑，着手储备，有些得过且过，活一天算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沈窈窕身上还穿着薄袄就下地了。
土地确实还有点轻微的冻，刨深点还能刨到冰碴子，她们今儿本就不是奔着翻地来的，而是为了除草。
挖出来地里的杂草后就得顺手收到背篓里，省的那些命硬的再换个地方重新扎根。
顾清安此刻就在沈窈窕的旁边，地里的活计她干了不知道多少年，都是顺手的。因此同样的进度，沈窈窕能拔周围一米的草，而顾清安能拔身边一米半的。
“咋样，还累吗？”
沈窈窕摇摇头，“不咋累，反正都得习惯。”
她没说假话，这一个冬天她没少在空间里干活儿，稻子小麦都收了两茬，加上原先收的那一茬，这些五谷杂粮足够她一个人吃上十多年。
但是她希望今年的收成能好些，不是多慈悲，而是她深深懂得什么叫唇亡齿寒的道理。
再说，若是村里都快饿死人了，她还红光满面的，那自己又能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会不会有人趁着夜黑风高直接杀人抢粮食呢？
人性之恶，她从不敢小觑。
“我这几天听了点风声，你……要不要把自留地也种点粮食？”
沈窈窕闷头拔草，额角起了一层薄薄的汗，“要，红薯土豆黄豆绿豆，都种点，你们兄妹俩有门路，能多存点粮食也是好的。”
顾清安忙点头，“我都知道，我哥说了，要是有啥拿不准的就找你商量。”
沈窈窕拔草的动作一顿，下一瞬笑了，“你们俩还真相信我啊。”
“嗐，不信你信谁啊。”
“你们说什么呢？”一道娇怯的声音响起，顾清安和沈窈窕同时一愣，下意识转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