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坪村众人再度重聚在枝叶蔓蔓的大柳树下。
“啥事儿大队长，还值当你动咱们村里的宝贵大喇叭。”
张寒看了这个起哄的一眼，没吭声，小兔崽子，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玩意儿也是娶了个知青做媳妇儿。
希望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你一会儿别哭鼻子。
人大多都来了，就算是没来，家里也有当代表的人过来了。
“好，”张寒拿起从村小摸来的黑板擦，在桌子上哐哐砸了几下，“肃静！肃静！”
喧闹像是潮汐，一茬茬削减，直至寂静无声。
“我现在有个大事儿要宣布，昨儿我收到了在县城里工作的知青寄过来的信件！信上头说了，今年，高考就要恢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就像是朝滚沸的油锅里滴了一滴冷水，轰的一声，全炸了。
人群中，顾清平举着顾姝，还分出心思护持着沈窈窕。
就这，他们一家三口也在人群中踉跄了好几下。
张寒站在高处，看着闹成一锅粥的村民，悠长的叹了口气。
知道这聒噪的声调一时也不能有个结论，他也放宽心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了？
他木着脸，慢腾腾的拉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上去了。
等呗，还能咋整。
十多分钟后，人群的喧闹声几乎散尽了，就剩下几处还在吵嚷的。
张寒循着声音看过去，嗯，要么是娶了知青做媳妇儿，要么是自家姑娘嫁给了知青做老婆。
得，无解了。
“都别激动！”
“这怎么能不激动！”人群里有个精壮汉子激动的脖颈子都红透了，“老子说好的婆娘都没了，你叫我咋不激动。”
张寒无语，这事儿能怪到自己个儿的头上吗？
那如果我不说，这件事就不存在了呗？
真搞笑。
“你着啥急！只是一封信，谁知道真的假的。”有个婶子倒是清楚，直言道：“大队长啊，这个消息管真吗？”
张寒没搭话，只是从地上捞起来一个布袋子，打开后里头装着整整齐齐的复习课本。
等确认底下站着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了，他才沉声道：“我说了，这是先前在咱们村里插过队的知青送来的信件，管不管真，我也不知道，但是人家还寄了三套书来。”
“这个事情，我既然知道了，肯定要跟你们讲的，至于是真是假，我也不能保证，咱们智者见智，仁者见仁。”
张寒琢磨了半夜，才想起了这个法子。
有些无赖，但再无赖也没顾清平那个臭小子无赖。
底下一片哗然，张寒抬抬手，“肃静！”
“书呢就在这儿，信或是不信，都随你们。”他拍着桌面上的书籍，“回头这东西我都给送到知青点，赵轩呢？还在不在？”
赵轩在沈窈窕刚下乡的时候就是知青点的负责人，时至今日，赵轩仍旧没挪窝，做着知青点的负责人，勤勤恳恳。
底下哄乱了一阵后传来爆笑声，许是找到赵轩了，张寒满怀期待，谁料又皮猴子道：“叔啊，甭喊了，赵轩已经激动的晕过去了！”
你瞅瞅，就那点子出息。
“那我给带到村支部去，回头等赵轩醒了，让他自己过来拿。到时候如何分配使用，就全看你们自己的了。”
一句话便将这三套书定了去路。
张寒掏出帕子擦擦汗，乖乖，终于是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这玩意在他家里堆着，吃饭都不香了。
神清气爽的张寒大吼一声，“散会！该干啥干啥去！”
说完，人家抱着书本，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回去的路上，村民再看这一家三口，眼神就说不出的怪异了。
沈窈窕尴尬的连走路都不会了。
毕竟一个人看和一群人看，可不一样。
一家三口离得老远就看见门口站了一个人，凑近些才发现那是她姨妈。
“姨妈？您咋这时候来了？”指使着顾清平开锁，沈涟漪一把拉住了沈窈窕的手，忙不迭开口问，“好孩子，大队长开会的时候我也在，那高考的事儿，你是咋想的？”
“姨妈你信啊？”沈窈窕失笑，“这么多年虚虚假假的消息传了多少回了。”
“我信！”沈涟漪眼中满是坚定，“咱们也得发展呢，哪儿能叫所有握笔杆子的手都去拿锄头，一年两年十年尚且没啥，再等等你且瞧着，要乱套啊！”
门被打开，沈窈窕拉着沈涟漪进了屋，“那姨妈你有没有想过让小羽也跟着一块试试？”
小羽是去年才下学的，按理说，脑子里的东西应该多一些才是。
“小羽黑蛋？他们俩能行吗？”沈涟漪怀疑的十分有道理，毕竟这俩是出了名的不爱学习，一提学习那真是跑的比兔子就快，偏偏俩人脑子还好使。
有些东西一点就透。
“尝试一下呗，万一考上师范什么的，出来也能捧个铁饭碗，不比在乡间地头种地来的强吗？”
这话倒是不差，黑蛋是个男娃倒没啥，偏偏小羽是个女孩儿，她打小疼到大的，如果有机会能让她改头换面，沈涟漪想不到自己会拒绝的理由。
“那我回去问问？”
“姨妈，我等你回来找我。”
三两句话打发走沈涟漪，沈窈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寒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避重就轻罢了，话都说的含含糊糊的，等回头传一传就面目全非了，”放下顾姝让她自己跑着去玩，夫妻俩坐在院子里说话，沈窈窕锤着自己有些酸软的腿，“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
顾清平进去端了杯热水，“喝点热乎的，现在天气还有些凉意，别受冻了。”
“嗯。”
“怎么？消息传出来你不高兴？”
沈窈窕摇摇头，“那倒是没有，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心里一直悬在空中的石头也落地了。”
“放心吧，往后咱们家就全力拥护你学习。”
诸如此类的对话只有极少数的家庭会上演。
大多都是又哭又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