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医院病房里的卫生间设置还挺人性化。
大概是为了病人能够洗澡方便，淋浴间那边安装了好几个不同高度的杆子，方便病人借力不至于摔倒，角落还放着一个塑料凳子。
“你不会是打算自己洗吧？”
李信元颇为担忧地询问：“能行么你？”
齐必成不想回答关于自己行还是不行的问题，而是默不作声地撑着轮椅扶手，自己站了起来。
李信元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哦呦，这是干嘛呢祝少？倒也不至于我说你一句不行，就这么逞强吧。”
齐必成摆脱李信元的手，费力地往前走了两步只觉得膝盖酸软。
齐必成赶紧找了个地方稳住身形，他靠在洗手池旁边，呼出一口浊气。
这具身体也是终于见好了。
前段时间齐必成已经摆脱了令人尴尬的尿袋，今日在复健的时候甚至已经开始尝试不靠外力帮扶。
齐必成原本还觉得有些困难，但是实际上他竟然真的可以自己站起来走上几步。
虽然多少还是有些不太稳当。
李信元看到这一幕瞪圆了眼睛，一个没忍住开始鼓掌，就差抱着齐必成表演一出热泪盈眶。
“牛逼啊兄弟！”
他这一声倒是发自真心。
毕竟，“祝咏之”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出院，决定着李信元什么时候可以脱离苦海。
李信元自然也要跟着高兴。
齐必成活动了一下腿脚，还是觉得有些胀痛。
但是起码不像之前那般难以忍受。
身体的恢复需要时间，而现在看来，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这让齐必成怎么不更加期待未来。
护士轻轻敲门，适时地把防水贴送了进来。
李信元第一次瞧见这种东西，觉得格外新鲜。
他原本也是出于好意，想要帮忙给齐必成贴上，不过因为笨手笨脚浪费了好几个。
李信元接连吃了护士好几个白眼终于放弃了。
虽说后续的洗澡过程有些艰难，但齐必成也算是独自完成了。
热水淋在他的身上，冲刷着被防水贴挡住的伤痕。
那些新生的肉大概也是第一次接触这般滚烫的温度，刺得齐必成不仅身上酥麻，心里也像过了电似的，说不出地舒爽。
封闭的空间，只剩下他自己。
齐必成难得放空头脑，在这个可以独处的时间卸下所有防备。
洗完澡，再穿好衣服。
齐必成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他浑身上下的关节在热气的熏蒸之后多少有些不太对劲，像是许久没有经过润滑保养的轴承，酸涩异常。
齐必成倒也不再强迫自己透支气力，再一次老老实实坐回轮椅上，提高嗓门对着门口喊了两声李信元，被挪回了病床。
李信元见“祝咏之”脸上都是疲态，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触霉头，便很有眼色地告退。
随着顶上的灯熄灭，齐必成转到合适的位置，准备闭眼休息。
齐必成原以为自己一挨枕头就能睡着。
甚至，在齐必成躺下的初期表现出难得一见的辗转反侧。
这情况倒也不难理解。
现在，齐必成虽然顶着祝咏之的那张脸，得了祝咏之的身份。
但祝咏之本人已死。
当替身失去了正主的对照，就好比直接跳出了被限制的框架。
从此替身就是正主，就是他本身。
从祝咏之一命呜呼的那一刻起，齐必成自己的身子就不再适用于祝咏之曾经的标准。
没有人可以对比。
当然可以依照着齐必成的想法，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这么多年，齐必成终于有了可以自行支配的权利
虽然也只是对自己的身体而言。
今天他的这个决定，在别人眼中最多不过是一次“后悔”的补救，但只有齐必成自己知道，这是他脱离替身命运的一大步。
又怎么能不让齐必成感到兴奋？
往后，终于可以慢慢活成他想要的那个样子。
困意终于到来。
伴着好梦，齐必成一夜好眠。
……
洗纹身的疼痛好像没有齐必成想象那般强烈。
毕竟，他所经历过的那些，单拎出来都足够让寻常人痛苦许久。
更何况还敷了麻药。
随着激光一点一点落在纹身的纹路之上，齐必成一动不动。
这让医生都觉得有些意外，甚至觉得这位少爷是不是失去了痛觉。
医生小心翼翼地抬眼，终于看见那人皱起的眉毛，心道果然还是正常人，不可能没有反应……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齐必成只是因为鼻尖萦绕的烧焦味道皱了眉。
昨日的兴奋褪去，此时齐必成的心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如此看来，他的第一步尚且迈了出去，往后的路应该还是困难重重。
齐必成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跟什么人打着电话的李信元，泛起一丝冷笑。
当真是祝凯寻来的好下属。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李信元正在给谁汇报工作。
看来还不等齐必成第一次洗纹身结束，祝凯那边就已经得了消息。
不过，齐必成也不慌，祝凯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齐必成拿来糊弄李信元的理由冠冕堂皇，就算是捅到祝凯那边，他也不能说什么不对。
祝咏日平日的所作所为，祝凯也不至于不知情。
这种花边新闻向来是媒体最爱狙击的点，负面消息一出，动辄就会影响到股价。
这才是祝凯最不想看到的。
齐必成自然可以把他如今所做的决定，解释成他是未雨绸缪，提前规避风险。
有理有据地扯谎要比咬死不承认来得更为体面。
齐必成第一次感受到了支配自身行动的快乐。
现在这种情况。
就好像一根弹簧已经触底，而施力者为了不让弹簧弹起，不得不继续用力。
如此，反倒是把自己的一只手困住，不方便去做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