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神尊在笑，不同于任何时候的笑。
想来，用“冷漠”“孤绝”来形容神尊，终究是太过片面了。
牧川神尊才是这世间最能勾魂夺魄之人，只是一抹笑意而已，便能轻易勾走他人的魂魄。
仿佛，眼前的神尊不是什么跨越万年光阴的老神仙，而是一位清冷俊美的少年郎，光风霁月。
也对，神尊成为《神女复生》最受欢迎男主，也不是没有道理。
光是这张脸，只消看上两眼，便足以被惊艳许久。
“小玥，谁教你这般讲话的？真真是像极了……吐豆子。”
只不过，他悠远低沉的语气还是老样子，一听就是万把岁的老人家。
时玥回过神来，万年前，他便是这般与白月光言谈说笑的吧？
吐豆子？神尊以前可从不说这种话。
她狐疑的打量着他的眼睛，依旧是清冷的湛蓝，深邃沉静，眸中，倒映着时玥小巧圆润的鹅蛋脸，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柔和笑意。
神尊有意打趣，难得笑得如此舒畅，竟像是换了个人。
“你这般看我作甚，好，好，那我答应你还不成？莫要再这般看我了。”
小玥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稀罕事一样。
不过就是笑笑而已，有什么好稀罕的，她吐豆子般的语速，才有趣得紧。
这孩子，当真满心满意都是他，可他却还是让她担心了。
“那行，你先泡回去再说。”
时玥稳住脚步，一手拿过他的银杖，一手使劲搀扶着他，堪堪将其送回到灵泉石阶上。
神尊并未急着回到温热疗愈的泉水之中，而是吃力的深吸一口气，松开时玥的手，于湿润的石阶上坐定。
眼下已经恢复不少力气，他需得运行神力，调养真气。
时玥安安静静的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神尊的架势。
他双腿盘坐，双手交握，精致的面庞白皙得不像话。
没一会，他身畔便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雄厚真气，真气于他身畔环绕飞旋，又悄无声息的汇入眉心之中，亮起明灿的金光。
金光透过洁净的肌肤，如游龙般迅速流转，时玥清晰的感受到，随着神尊的调息，灵泉结界内的灵气浓度大增。
环顾四周，此处的花花草草们竟也在努力吸收灵气，它们的枝干叶脉也流淌出与神尊相似的浅金色纹路。
这普天之下，想必也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修行了。
时玥有样学样，也盘腿静坐，不断运行真气，吸收灵力，巩固本元。
她不敢贪多，只是耐心的将灵气引入识海，然后缓缓转化为雷系力量，尽可能的小心行事。
然而，随着她的吸收，她越发清晰的感受到，识海屏障结界内侧，上古魔气正汹涌腾挪，它们似乎在叫嚣着要破界而出，吞噬一切！
时玥哪还敢继续，她即刻收手，心悸不已。
回过神来，她的额头上已然渗出豆大的汗珠，贴身衣衫也湿了大半，黏黏腻腻，很不舒服。
果然，老爹有意压制她的境界，是有理由的。
抬眸望去，夜幕降临下，神尊依然岿然不动的静坐。
天道真气在他身畔环绕成一圈圈的行星环，环中绽放的金光比白天时更甚，就连周围的花花草草也跟镶了一圈金边似的。
感官上不过是须臾片刻，现实里却已经天色大暗。
于是乎，神尊刚一睁眼，便看到时玥又在灵泉中随心所欲的洗漱了。
这孩子，当真是不把灵泉当成宝。
不过，也算不上浪费，只要他还活着，灵泉便能源源不断的汩汩而出，小玥所取，不过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堂堂傲世神尊，还没小气到连孩子洗把脸都要吝啬的程度。
更何况，他的东西，给小玥用，理所应当。
待到时玥洗完，又将目光投向神尊时，刚好发现神尊又开始笑盈盈的看着她了。
真就奇了怪了，他今天的笑容，比他之前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爹爹，你感觉怎么样？”
也不知是不是金光的映衬，神尊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稍微健康一点了。
“好多了。”
神尊轻点下巴，不动声色的挥动手掌，缓缓结出一道时玥隐隐能看懂几分的法咒。
之前灵珏峰狂风呼啸，吹得窗户大响打扰时玥学习时，神尊也用过这道术法。
他手上动作结束，只见结界内夜幕缓缓褪去，上空亮起柔和的日光，比晨曦朝阳更亮，却远远弱于正午烈阳，明媚温暖，恰到好处。
光亮映在神尊柔顺的银发上，勾勒出尊贵华美的线条。
牧川神尊始终都记得，师妹最喜凡间景色，尤其是温暖舒适的好天气。
她说，“天这么蓝，最适合出去走走了。”
她说：“清风柔和，是个踏青的好日子啊。”
她说，“何其有幸，能见识美妙的四季光景。”
因为她喜欢，所以他也喜欢，他们总是相约出行，相谈甚欢，所以他才会施法控制灵珏峰的天气，保持四季常变的美景。
可他没有想过，万年前师妹堕魔后，依然保持本性，不仅和以前一样喜欢凡间风光，甚至还违抗自然法则，在阴暗的魔界也建造出那般清丽秀美的园林风景。
最关键的，更是师妹始终都在努力摆脱魔气，潜心钻研魔修之道……
若非金狮闯入魔界禁地带回魔修秘籍，或许，这些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知晓。
可若是如此，万年前的他，不就成为彻底逼死师妹的罪魁祸首了吗？
这些时日里，他从不敢深思真相，更不敢再触碰万年前的记忆，生怕过往的刺扎入心扉，血流如注，他只能在时玥身上，寻找失而复得的安全感。
万年前，他已经错过师妹一次。
万年后的今天，师妹转世为他的女儿，她护他，爱他，信任他，曾经永远无法奢求的幸福，竟以这般特殊的境遇实现。
神尊面色娴静，笑道：“小玥，你要好好长大。”
眼底，似乎覆上淡淡的哀伤，他只是温和的望着时玥，似乎在将她纯真美好又无忧无虑的模样铭刻于心。
时玥一口答应下来，当即将刚才感受到汹涌魔气的事情告知于他。
在时玥的担忧下，神尊也终于不再隐瞒，将她暂时无法修炼的事情全盘托出。
说完，他合拢双眼，掐指演算，窥探天机。
可惜，天道棋盘之上，小玥的命数依然被黑雾所笼罩，他看不真切。
神尊稍作沉吟，面色凝滞，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终于，他重重的叹出一口浊气，手中凭空出现一本厚厚的蓝皮书。
“小玥，拜礼，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