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哥三人点了钱，心满意足要走，于自清朝着大门看了一眼，猛地想起什么。
“等等！”
于自清赶紧跑过去，拦住三人。
山哥眉头一挑，“还有啥事儿？”
“钥匙。”
于自清指了指身后的青青制衣厂。
“大门钥匙。”
山哥不耐道：“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
他又从裤兜里摸了一把钥匙递过去。
之后这才带着两人离开。
于自清拿着钥匙，朝着苏白快步走过来。
他咧嘴一笑：“走！我带你去瞧瞧！”
…………
青青制衣厂。
一大块竖直的木板，刷了白漆，黑色的底字。
挂在了铁门边。
打开两道锁链，红色铁门推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你瞧瞧，三十台缝纫机，还有烫台熨烫机！我都备齐了！”
于自清道：“仓库里还堆着一点布料，线头和针头都有不少！能帮你省一笔！”
这算意外之喜了。
苏白笑着道：“嗯，去看看！”
八十年代初期。
虽说试点搞经济，但是在搞工厂这一块还是比较严格的。
小作坊小生意可以做。
但是规定的人数就是九个。
人多了，就极容易被判定搞资本主义。
这也是为什么这年代，大大小小的企业全都要挂上公家的牌子。
不过。
青青制衣厂虽然挂了镇里的牌子，但是到底缺资金。
因此，三十台缝纫机，是于自清的极限了。
“这里一共三间大平房，镇里的地皮，一年给个三百块就成！”
于自清介绍道。
三间平房。
一间是仓库，另一间是裁布和烫台后道操作的地方。
最后一间就是缝纫机的车间。
不得不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且这一批缝纫机的质量十分不错。
苏白走了一圈。
发现不少缝纫机上还有做了一半的布料。
苏白拿起来。
看了一眼。
“这是前段时间最流行的波点乔其纱！”
于自清神色一黯，有些复杂，叹口气道，“本来想着靠这布料发一笔财，没想到……”
做生意就是这样。
暴富和灾难，谁也不知道会先到。
这是红色波点的乔其纱料子。
拿在手里，柔顺又贴肤。
料子十分有光泽又好看。
“这些料子，还有多少？”
苏白忽然开口问道。
于自清一愣，半晌才缓过来。
“你来瞧瞧。”
他说着，带着苏白去了仓库，一把推开门。
苏白眼皮子顿时一跳。
好家伙。
他现在倒是知道，于自清怎么会亏损这么多钱了！
这种红色波点的乔其纱布料，一匹匹的堆在仓库一角。
苏白大致扫了一眼，估计得有一千多尺。
“这布料，这会儿过时了，不过你要是降价卖，应该也能卖点钱！”
苏白心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摩挲着手里的料子，笑了笑，道：“先留着。”
之后。
两人又将青青制衣厂转了一圈。
苏白心里有数，也十分满意。
两人走出来，锁上门，于自清将钥匙放到了苏白的手里。
“这制衣厂就是你的了！”
于自清颇有些感慨：“这名字，你好好想想，我和那镇长秘书熟，你想到啥好名字了，就知会我一声，我去帮你改了，也就是走走流程的事儿，几包烟就解决了！”
于自清想留苏白吃饭。
然而后者执意要回去。
他送着苏白到了汽车站。
眼见着苏白要走进去了，于自清到底没忍住。
他快步走上前，红着眼，道：“大侄子，我爹娘……现在咋样啦？”
“村子里呢？没人欺负他们吧？”
于自清知道他不孝。
这年头，农村里，没有儿子的家庭，那就是处处受人欺负。
但是。
回去了，蹲号子，出来之后更是连累一家子！
出来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受煎熬。
“叔。”
苏白顿了顿，伸手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爷爷走了两年了，奶奶现在身体也不太好。”
苏白轻声道：“她很想你，想你回去看看。”
于自清一愣，如遭晴天霹雳，眼泪瞬间滚落了下来。
一个大男人。
三十六岁的中年男人。
在人来人往的汽车站，忽然就蹲下身子，抱着头，哭得泣不成声。
“爹……爹！孩子不孝啊！不孝！”
…………
回到香樟村。
天色已经黑沉。
这会儿一家子人住着的是苏文后来建的土房。
对面就是河滩。
独门独户。
电线都没拉过来。
穿过河滩，就看见院子里亮着的昏暗煤油灯火。
他心里一暖。
快步走了过去。
推开门。
苏文正坐在院子里。
八仙桌上，放着一本账本，他正拿着铅笔，写着什么。
看见苏白回来，苏文将本子合上。
“咋才回来？”
他站起身来，朝着厨房走去。
没一会儿端了一碗饺子过来。
“妈下午给你留的，韭菜猪肉馅儿，赶紧垫垫肚儿。”
苏白心里一暖。
走过去，接过筷子，开始吃饺子。
吃了两口，他探头朝着苏文咧嘴一乐。
“哥，没醋，没味儿。”
苏文：“……”
他又从厨房拿了一个碗，给苏白倒了一点醋。
端出来，放在他面前。
桌子上，煤油灯火摇曳。
苏文看着低头大口吃饺子的苏白，眉头微微一皱。
“没吃晚饭？”
“嗯。”
苏白头也不抬：“太忙了，没时间吃，连走带跑回来的。”
“去省城做生意，饭都吃不上。”
苏文闷声道：“以前不是精明得紧？怎么这会儿出去一趟还打秋风？”
苏白吃了小半碗。
饥肠辘辘的胃总算是好受了不少。
他抬头，瞧着苏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咋了，哥，担心我啊？”
苏白笑着又囫囵吃了一个饺子，“以后我肯定吃饱了回来。”
苏文：“……”
谁担心他？
“对了。”
苏白诧异道：“你咋还没睡？都这个点了？”
苏文一言不发。
他起身，将账本推到了苏白面前。
“这是这段时间的账。”
他道：“你瞧瞧。”
苏白一听，脑袋就大了。
自己哥哥啥性子，他心里清楚。
估摸着这段时间挣钱花钱，他都一笔笔全记着呢！
苏白吃完饺子。
看着苏文，语重心长道：“哥，家里的生意，都是你一直在做，这账本，你也不用给我看，一大家子吃喝都是你在负责，这……”
“哒。”
苏白话没说完。
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寂静的夜色里，声音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