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郑忠光早些年参军的时候，就是跟着老蒋，算得上是旧部。
后来意识到自己人打自己人不对，他身为营长，自己带着下属投降归诚。
他原本以为，自己回来后，能够继续参军保家卫国，然而因为这段不光彩的经历，他自始至终被排挤。
或者，说得准确些，一直被管控。
即便后来他换了名字，偷偷参加对南战争也于事无补。
他终于心灰意冷，听着上头的调令，去了京都大学当门卫。
每个月上一次思想教育课，就像是提线木偶，浑浑噩噩到现在。
“说是说当门卫，实际上，还不是不放心？”
中年男人嗤了一声，旋即又道：“客人，您反正自个儿注意些！别和他多聊！指不定受连累！”
苏白沉默着没说话了。
两人穿过胡同巷子，总算是抵达了院子门口。
苏白付了钱，中年男人赶紧接过，道谢，正准备走，身后苏白忽然喊住了他。
“等等，我想问下，他没有妻子孩子吗？”
中年男人闻言，又躬了躬身子，道：“早些年听人说是有的，战败那年就买船票，送到港城去了，再往后就没听说过了。”
说完后，他又问道：“客人，您还有啥想问的？不过我知道的不多，也都是听说。”
苏白摇摇头，他露出笑脸，道了谢，后者这才离开了。
The推门进去，郑忠光没回来。
倒是陆妙竹，带着糖糖果果一早就等在院子里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陆妙竹快步走过来，瞧着苏白，还有他手上拎着的满满当当的东西，当下惊讶问道：“这些东西是……？”
“给咱爸咱妈的。”
苏白笑着道。
他将早饭放在桌上，凑过去亲了亲两个小家伙，“糖糖果果乖，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去找外公外婆！”
小家伙哼哧哼哧的扒拉着坐上凳子，又乖巧的个子拿了个包子在啃。
“妈妈，你也吃，肉包子好香呀！”
糖糖递了个包子过来。陆妙竹接过，又见苏白转身去拿，她惊得瞪大眼：“还有吗？”
“嗯，不知道咱爸妈喜欢什么，所以都买了一点，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吗？”
陆妙竹：“……”
天知道，这会儿地上满满当当的堆满了东西，这足够一家四口吃用三四天的吧？
陆妙竹哭笑不得，赶紧摇头：“够了够了！买这么多，咱们根本拿不去。”
苏白伸手，在她的鼻梁上轻轻一刮：“你忘了我们有自行车了？你骑一辆，我骑一辆，一人带一个孩子，怎么着也能带去了。”
陆妙竹无奈，只能答应。
糖糖果果吃完早饭，陆妙竹又带着去换了新衣服，骑车在路上的时候，陆妙竹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紧张了起来。
她掌心出着汗，又侧头悄悄看了一眼苏白。后者神情自若，没有半点忐忑。
她忍不住问道：“苏白，你不紧张吗？”
苏白侧头瞧她：“不然你以为我起这么早？”
他说着，叹口气，“紧张得一晚上没睡，媳妇儿，你瞧瞧我的黑眼圈。”
陆妙竹被他模样逗笑了。
心思也跟着轻松不少。
实际上，她想过无数个可能。
自己妈妈性子高傲，苏州大家大户的小姐，对于女婿，她肯定是有要求的吧？
曾经自己依偎在她的怀里，她一阵一阵教着自己女红的时候，也听着她在自己耳边轻声念叨。
“妙竹，你将来长大了，找男儿，必定得找才貌双全，能和你有共同话题的。”
“对了，你是我贺昭箐的女儿，门楣不低，对方也断不能普通人家出身才好，不过若是你真的喜欢，那我也不反对。”
“妈妈只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快乐才好。”
……………
距离越近，记忆里的轻声细语反倒越发清晰起来。
十几分钟后，两人终于停下。
柳学文给的地址很好找。二层洋楼，在望儿山放眼望去普遍都是大杂院的地方，很是显眼。望儿山，后世景区，植物覆盖面积十分丰富，山上枫树居多，秋日一来，漫山遍野都是红色。
不过八十年代，附近都是大杂院居多，甚至不少老百姓，生火做饭都靠这里面枯木杂树。
苏白和陆妙竹将自行车停在路边，又带着糖糖果果下来。
陆妙竹一言不发的跟在苏白的身后。走了没两步，苏白忽然停下来。
她一愣，抬头正准备说话，却见苏白伸出手，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手。
冰凉一片，全都是细腻的汗。
“怎么……”
“别紧张。”
苏白打断她的话，眸子盯着她，笑着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来的也要来，媳妇儿，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陆妙竹点点头。四人这才走到了二层小楼门口。
“哒哒哒……”
门上的是门环，轻轻叩击，发出清响。
片刻后，听见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传来，几分钟后，“咯吱”一声，门开了。
“谁呀？”温柔优雅的声音传来，语调偏慢，轻声细语，带着苏州话特有的吴侬软语。
仿佛单单听着这调子，都能够让人一瞬间回到烟雨江南。
陆妙竹一瞬间身子僵住。
门开的一刹那，她的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屋内的人，正是贺昭箐。
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旗袍，身上还有一条披肩，头发盘在脑后，斜斜的插了一支簪子。
五官虽然能够看见岁月的痕迹，但是岁月从不败美人。
偶尔抬眸间，能够瞥见当年惊心动魄的美。
“妈妈，是我……”
话一出口，泪意汹涌，哽咽着再也说不出来。
贺昭箐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怔怔的盯着面前的陆妙竹，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的在陆妙竹的脸上抚摸了一下。
是温热的，柔软的，有生命力的。
这，这是陆妙竹，是她的女儿呀！
“妙竹？”她又惊又喜，眼泪簌簌滚落，伸出手，用力攥紧她的手，单薄的手背用力得泛起细细的骨头。
温热的泪水落下，却来不及擦去。
“妈妈，我回来了。”
贺昭箐流着泪，母女相拥，紧紧抱了一会儿。
苏白牵着糖糖果果的手，静静地站在一旁，直到陆妙竹回过神来。
“对了，妈，这是苏白。”陆妙竹转身，有些忐忑的介绍，“这是糖糖果果，是我的孩子。”
她说着，牵起小家伙的手，柔声道：“糖糖果果，喊外婆。”
小家伙眨了眨眼，虽然面前的人她们没见过，但是血缘上的共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外婆~”
“外婆~”
两个小家伙齐齐甜脆的喊了一声。
糯米团子，又白又胖，柔软且馨香，谁不喜欢？
贺昭箐虽然有些震惊，但是她显然也回过神了，当下赶紧弯下腰，牵住了两个小家伙的手，又看了苏白一眼，道：
“先进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