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一回来就找陈友正去了，说是有事儿，弟媳这次没回来，京都那边生意好，电器店和服装店每天能挣不少，缺人手，所以就没回来。”
苏文道：“你身子不舒服，休息会儿，等会儿饭就好了。”
他说完，转身走到厨房，找了个搪瓷缸子，又在罐子里挖了一勺红糖，切了几片生姜放进去，走出来递给李茂丁。
“身子不爽快别熬着，这些天别碰冷水。”
他看起来有些别扭。
李茂丁怔怔然接过去后，苏文又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照顾好自己，咋回事儿？”
出乎意料的，这次李茂丁没开口怼回去。
她低着头，瞧着搪瓷缸子里头的红糖水，看着那生姜沉沉浮浮，心里头忽然猛地一酸。
眼前模糊一片，却不敢叫苏文瞧见，只能赶紧端起搪瓷缸，就着那落下去的眼泪，喝了一口。
真甜。
………………
入夜。
吃完晚饭，苏白出门给陆妙竹拍了份电报。
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苏文蹲在门口墙根下抽烟。
皱着眉头，脸色十分难看。
“哥？”苏白走过去，开口道：“咋回事儿？发生啥事儿了？”
苏文猛地抽了两口，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你嫂子。”
他闷声道。
苏文是根木头，但是，对于自家媳妇儿，他了解得透透的。
李茂丁指定有事儿瞒着自己。
苏白一顿。
他也跟着走过来，蹲下身子，皱眉道：“上次我让你带着嫂子去体检，你没去？”
苏文一愣。好像猛然间知道了什么。
体检？对！就是体检！
之前去京都的时候，好像那会儿就说体检报告要出来了。
不过苏文一直都没在意，农村人，忙碌了一辈子，对于身体上出现的小毛病，除非是重得下不了地，才会去医院瞧瞧，谁在意这个？
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活服装厂和去京都的事情。
苏文也就一直没在意。
只是觉得回来后，李茂丁瞧着不对劲，没以前爱笑了，对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
苏文想来想去，都没想着是身体出了问题。
如今苏白一点名。
他立刻惊得站起身来！
“我去问问你嫂子！”
苏文沉着脸，站起身，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苏白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他也跟着走进院子。
李茂丁刚刚给苏剑秋拿了洗澡的衣服，一抬头就看见苏文沉着脸走过来。
她一愣。往下走了几步迎过来，“咋脸色这么不好看？哪儿不舒服？”
院子里。
有灯火映出来，衬着李茂丁蜡黄的脸色。苏文的心口忽然微微一疼。
结婚这么些年，她跟着自己，吃了多少苦？
早些年家里挣不到钱的时候，她一个女人家，即便怀着孕，干的活也能顶得上一个汉子。
脖子上挂着一条擦汗的毛巾，吃完饭就下地，不肯多休息一会儿。
回来后，又要养鸡喂鸭，操持家务。
生剑秋的时候，是横胎，九死一生，产婆都吓得脚发抖，连拉带拽才把孩子生出来，她更是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虚弱得喝水都没力气。
苏文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眼睛猩红的盯着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畜生。
李茂丁身子一僵。
她低着头，有些慌乱，支支吾吾想要搪塞。
“那个……还没到时间呢，你咋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好家伙。
这一瞧，苏白也算是看出来，指定是有事儿瞒着了。
“嫂子。”
这一次，苏文都没来得及开口，苏白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更何况你和大哥还是夫妻，身体有问题，怎么能瞒着？早治早好，难道要拖着等到没法儿治疗了才行吗？”
这个年代的女人就是如此。
一出问题，往往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
而是孩子，是丈夫，是整个家里有没有钱，治不治得起。
李茂丁眼睛红了。
她瞧了一眼苏文，半晌才吭声。
“苏文，咱们家，好不容易日子才过得好些，咱们得养活爸妈，剑秋以后还得娶媳妇儿，你还年轻，找个好点的，总比我这个带病的强……”
李茂丁没说完。
苏文就伸手一把将她抱住了。
“说什么傻话？”
苏文眼睛红了。
他不听，这种话，他听都不想听！
“咱们现在有钱，什么病治不好？”
苏文大声道：“费城治不好，就去京都，京都治不好，那咱就去国外！总有法子的！”
“找一个？找谁来能对剑秋和亲生似的？”
苏文猩红着眼，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再找的！治不好，我谁都不会再找！”
相濡以沫才是最好的爱情。
苏文性子倔强，上辈子，李茂丁生病离开，他一个人带着苏剑秋上大学，走到哪里就把李茂丁的墓牌带到哪里。
苏剑秋考上京都大学后，不少媒人来说亲。毕竟，虽说农村里家里带了个男孩不好找媳妇儿，但是，要是这男孩是个大学生，那可不一样了。
还是京都大学的！
出来之后，能帮衬着不少！而且念大学，有补贴，也用不着家里什么钱。
总而言之，媒人差点儿踏破门槛儿！
然而苏文却全都冷着脸拒绝了。
直到苏剑秋结婚那日，他坐在凳子上，瞧着一对新人盈盈笑意给自己行了礼，又喊了自己一声爹。
那天晚上，月亮高悬，他一个人去了李茂丁的坟墓。
跪在她的坟墓前，点了三支香，又给她上了她最爱吃的白米饭和煎荷包蛋。
最后靠着墓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想。他终于能好好和自家媳妇儿交差了。
………………
院子里，两人抱着相拥，哭得泣不成声。
苏剑秋出来，吓了一跳，正准备跑过去却被苏白拽住了领子。
“小叔？”苏剑秋急得不行，“我爹妈咋了？”
苏白道：“你妈的体检报告呢？吃啥药？你知不知道？”
“知道！在屋子抽屉里呢！”
“拿来我瞧瞧。”
苏剑秋点头，转身赶紧跑进了屋子，没一会儿就将药还有一张体检报告单拿了出来。
苏白扫了一眼，果然是肾出了问题。
瞧见医生的诊断报告，他却又顿时猛地松了口气！
幸好！
幸好没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