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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朱谨深住的主屋已经先收拾出来了,不过寺里条件有限,收拾得再好,不能和十王府里比,一共也就两间房,外间会客加书房,里间是起居的卧房。

    地上铺的是水磨青砖,桌椅橱柜等几样家具倒是一般寺里不太可能出现的黄花梨木,木色温润,纹理清晰,看着低调,实则奢贵,可见皇家寺庙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门道。

    分宾主坐下后,沐元瑜想起问了正事:“殿下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我进宫陛见,皇爷说起读书的事,我正想以后可以和殿下做同窗了,谁知皇爷却说殿下失仪吓了我一跳,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所以急忙来了。”

    窗下的炕烧得暖融融的,朱谨深脱了斗篷坐着,神情漫不经意:“没什么事,不过是说了两句他不爱听的话。”

    沐元瑜见他这样自在,比在十王府里还安闲了些似的,以为确实是一点小问题,就顺口追问了一句。

    朱谨深没有隐瞒,直接把自己补的条陈告诉了她,他的语调中含着以往少有的轻快之意:“你说得对,事情该是怎么样,就摊开来说明白,我同他们装什么样,他们是乐在其中,我图什么呢没完没了的。这下说明白了,我畅快多了。”

    沐元瑜惊呆了:“殿下的原话就是愚、愚蠢可笑”

    她实在太低估了中二的威力。

    她以为朱谨深换大板子坑国舅、管弟弟叫“东施”已经够中二了,万没料到那不过是前味小菜,他真病发的时候,连他亲爹皇帝都照怼不误

    她想象了一下,别说皇帝那条至高无上的尊龙了,就是她爹滇宁王一个远在边疆的缩水版土皇帝,应当都万不能接受自己下的崽被这么评断。

    朱谨深跟皇帝之间,不但有父为子纲,上头更压着一层君为臣纲,他敢跟君父这么说话,沐元瑜真要敬他是一个重症中二。

    然后她才想起来点什么:“我说得对这里面有我的事”

    什么摊开来说明白的是有点耳熟,不过前日的事,记忆很快复苏,她慢慢睁大了眼睛一点不错,还真是她说的,可她那是跟两个庶姐,说句不好听的,别说她占理,就是她不占理,想使个霸道跋扈一下庶姐们也只好受着,朱谨深那是一回事吗

    “殿下,”她无力地抹了一把脸,因为已经实在不知自己该拿出什么表情来了,“您可没说是从我这得到的灵感吧”

    虽然这事她自觉没有一点责任,但皇帝要迁怒上,就认为她是挑唆天家亲情,那谁也拦不住。早知如此,她吃饱了撑着才把自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倒给朱谨深。

    “就这点出息。”朱谨深鄙视了一句,见她眼巴巴望着,还是松了口,“没有,你当我是长舌妇么。”

    “哦”沐元瑜这才松了口气。

    正这时林安端着药进来了,他伙同外人算计自家主子,还是有点心虚,进来不敢看朱谨深,把药碗往沐元瑜手边一放,脚底抹油般溜了。

    沐元瑜看看药,再看看朱谨深:“殿下,您自己来还是我服侍着”

    朱谨深憋了许久的一口怨气倒给了皇帝,心头别着的一股劲散了不少,僵持片刻,默默把碗端过来,皱着眉屏息把药喝完了。

    到底还是抱怨一句:“有什么用,喝了不还是这样。”

    沐元瑜也不懂他这病到底是什么来头,单知道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她上辈子没学过医,那时代许多病的名称又跟现在其实不一样,就是最简单的风寒,这时候也分程度,有的风寒就是感冒,有的严重的能死人这是因辩证分类不清而生的问题,比如肺炎、伤寒等外部症状有与感冒类似的,此时都统称为风寒,中医太博大精深,沐元瑜连皮毛都不敢说知道,更搞不清朱谨深是怎么回事,就只能劝他喝药。

    不管怎样,他生在天下最尊贵的人家,看的是世上最好的大夫,太医们能把他从一个早产儿保到如今这个岁数,总是有本事的。

    就回道:“殿下喝了药能不能好我不敢保证,但是不喝药,那一定是好不了。”

    “年纪不大,道理不少。”朱谨深说是这么说,口气是平缓的,倒是没有反驳她。

    沐元瑜感觉他出了十王府后,情绪是真不错,就顺着和他聊下去:“殿下说我出息不大,可您的出息也太大了,跟皇爷那么说话依我说,就让您出来反省两个月,皇爷算优容了,我要是敢跟我父王这么说,哪里还等他撵我,我自己就得先赶紧逃到我外公家去了。”

    “扯谎。”朱谨深不信,拿眼角瞥她,“你家就你一个独苗苗,你父王舍得拿你怎么着上房揭瓦还得给你递梯子,在底下守着怕你摔下来罢。我们这样人家的烦心事,你怎么懂。”

    添丁是件瞒不住也没必要瞒的事,沐元瑜坦白告诉他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殿下这样尊贵都不快活,我又哪里有这运气能独善其身我父王有个极心爱的侧室,我上京前,已有了身孕,大夫把了脉都说是男胎,现在多半已生下来了,只是我还没接着信而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句话的出处不可考,最初可能是百姓人家说出来而后流传开的,朱谨深幼年养在深宫,略长一点后住入十王府,他出门少,没听过这句俚语,此时听见,不由有点深思住了。

    过片刻道:“倒是有点意思。你家里还有这种事你却心宽,面上一点看不出来。”

    沐元瑜心道,我家里还有更可怕的事呢,说出来吓死你。

    不知怎地,这句话一想,倒把自己想得可乐起来,她勉强憋住了道:“不心宽也没办法,我又没本事拦住我父王不去妾室那里,只好我自己努力,给我母妃争口气,免她些烦恼罢了。”

    朱谨深以往从不曾和人闲聊过家常话,他这个身份,配和他闲话家常的也实在没几个,不经意就要弄成奏对格式,此时带点新鲜地点头:“你说的是,我娘要是还在,我大概也是这么想。”

    他忽然提到自己的母亲,沐元瑜一怔,去望他面上,见他虽没有明显的忧伤之色,眼神中却掩不住神往,天下的孩子就没有不依恋母亲的,朱谨深在这一点上却是惨,连母亲的面都没见着,想有个回忆的恋想都没有,只能纯靠想象。

    她态度里不由加了两分怜悯的小心翼翼:“殿下,其实您也是一样,先皇后虽然不在,她泉下有知,若感应到您现在好好的,也会心生安慰的。”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该和皇爷赌气,怕他处罚我”以朱谨深的敏锐度,当即察觉出了她的潜台词,道,“无需担心此事,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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