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剑来 >第三百九十三章 灵光乍现山渐青
    柳伯奇远望四方,狮子园四周皆是青山。

    她见青山多妩媚,一见钟情。

    柳伯奇有些脸红,所幸四下无人,而且她皮肤微黑,不显眼。

    收起这份思绪,她重新换上那副冷硬面孔,感受着四面八方的细微气机流转,柳伯奇等着看热闹了,那条一身宝贝的蛞蝓,这次要栽大跟头。

    既然是帮人帮己的形势,那么柳伯奇就抽出那把师刀房著名的法刀獍神,身形长掠,在狮子园一连串地方,开始精准出刀,要么切断山根与水脉的牵连,要么对一些最有可能藏匿的地点刺上一刺,再就是故意折腾出一些动静,罡气大振,把狮子园的风水暂时搅浑。

    继续为那个腰系养剑葫的白衣年轻人,拖延时间。

    摊上蛞蝓妖魅这种好杀不好抓的狡猾货色,柳伯奇只能捏着鼻子做这种无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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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座房门紧闭的书斋外头,俊美少年的幻象再度现身,双手负后,一脚踹开大门,跨过门槛。

    嗅了嗅鼻子,微微有些不适,它翻了个白眼,嘀咕道:“真不知道这柳氏祖上积了什么德,有这么浓郁的文运气息,在狮子园徘徊不去。也难怪那头龙门境狐妖眼红,可惜啊,命不好,白搭。”

    它开始东敲敲西摸摸,不停跺脚,看看有无机关密室之类的,最后发现没有,便开始在一些容易藏东西的场所,翻箱倒柜。

    那件宝贝,的的确确是在这座书斋才对。

    此次狮子园劫难,幕后那两个大佬,它都打过交道,当然是难缠的货色,一个修为高,一个权柄大,连它都不怎么愿意深交。

    那个喜欢收藏宝瓶洲各国玺宝的老家伙,鹰钩鼻,笑起来比鬼物还阴森,阴阳家总结出来的某种面相之说,很适合此人,“鼻如鹰嘴,啄人心髓”,一针见血。

    老变态走的是大隐隐于朝的扶龙路数,最喜欢搜刮亡国遗物,跟末代皇帝挨得越近的玩意儿,老家伙越中意,出价越高。

    据说那人已经收藏了近百枚历朝历代的皇帝玺宝,应有尽有,但是他唯有两大憾事,一件是某整套玉玺,唯独缺了一块,有小道消息说在蜂尾渡那边现身,只是老家伙对那条出过上五境修士的巷子,好像比较忌惮,没敢披张皮就去打家劫舍。

    第二件憾事,就是苦求不得狮子园世代珍藏的这枚“巡狩天下之宝”,此宝是一座宝瓶洲南部一个覆灭大王朝的遗物,这枚传国重宝,其实不大,才方二寸的规制,黄金质地,就这么点大的小小金块,却敢篆刻“范围天地,幽赞神明,金甲昭昭,秋狩四方”。

    它偶尔会抬起头,看几眼窗外。

    那个臭婆娘果真不愿罢休,开始用最笨的法子找自己的真身了,哈哈,她找得到算她本事!

    它沾沾自喜,这要归功于一本江湖游侠演义小说,上边说了一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稳的地方,这句话,它越咀嚼越有嚼头。

    它继续搜寻那小金块,有些烦躁。

    这个柳小瘸子藏东西挺在行啊。

    虽说即便给它找到了,暂时也带不走,但是先过过眼瘾也好。

    说来荒诞,如今与狮子园风水有了些瓜葛渊源后,它竟然成了那小小金块都搬不起的可怜家伙。

    若是不计后果,倒也行,可它不乐意,妖物修行路上,最不缺的,就是光阴。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对妖族更难修行的一种补偿吧,成精开窍难,是一道门槛,还要幻化人形去修行,又是门槛,最后找寻一部直指大道的仙家秘籍,或是走了更大的狗屎运,直接被“封正”,属于第三道门槛。根据历史记载,龙虎山天师府就有一头幸运至极的上五境狐妖,只是被天师印往皮毛上那么轻轻一盖,就挡下了所有元婴破境该有的浩荡雷劫,蹦蹦跳跳,就跨过了那道几乎不可逾越的天堑,浩然天下的妖族谁不羡慕?

    它只是道听途说,就快羡慕死了。

    它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那高挂墙壁的书斋对联,是小瘸子柳清山自己写的,至于内容是照搬圣贤书,还是瘸子自己想出来的,它才读几本书,不晓得答案。

    一边是“笔下千军阵,诗词万马兵。”

    一边是“立德齐今古,藏书教子孙。”

    一个气势外放,一个意气收敛。

    这点小意思,它还是看得出来的。

    它抬起头,一左一右,朝墙上对联各吐了口唾沫。

    然后它哈哈大笑。

    看到一个饱读诗书、特别意气风发的书生,如今跌落泥泞中去,比落汤鸡、落水狗还不如,真是大快人心啊。

    它大摇大摆绕过摆满文人清供的书案,坐在那张椅子上,后脑后仰,扭了扭屁股,总觉得不够惬意,又开始骂娘,他娘的读书人真是吃饱了撑着,连做一张舒服的椅子都不乐意,非要让人坐着必须挺直腰杆受累。

    它直愣愣盯着上方。

    想起了另外那个幕后大佬,手握青鸾国权柄的一位唐氏老人。

    此人对柳敬亭不顺眼很久了。

    这就奇了怪哉,连它这么个局外人,都晓得柳敬亭之清流能臣,是一根撑起庙堂的栋梁,你一个当今唐氏皇帝的亲叔叔,咋就对柳敬亭视若仇寇了?

    这两年,有多少南渡衣冠,是冲着柳老侍郎的这么个好名声而来?

    它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倒是想起了去年末在狮子园,一场被它躺横梁上偷听的父子酒局。

    柳敬亭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喝酒聊天,不外乎柳敬亭的忧国忧民,以及大儿子的最新见闻,以及柳清山的针砭时政。

    记恨柳敬亭最多的文人文官,很好玩,不是早早就是政见不合的庙堂敌人,而是那些试图依附柳老侍郎而不得、竭力吹捧而无果的读书人,然后一拨人,是那些明明与柳老侍郎的门生弟子争执不休,在文坛上吵得面红耳赤,最后恼羞成怒,转而连柳敬亭一起恨得刻骨铭心。

    柳敬亭可能自己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其实待人接物,一向不以对方官位高低、出身好坏而区分对待,最多就是对一些过火的溢美文字,不予置评,一些刻意的讨好不予理会,可恰好是柳敬亭的这种态度,最戳某些人的心窝子。对此,柳敬亭也是辞官退隐后,一次与大儿子闲聊官场事,那个给外人印象远远不如弟弟柳清山出彩的小小县令,将这些道理,给父亲说通透了,当时柳敬亭唯有饮尽一杯酒而已。

    柳清山则不以为然,直言不讳,反过来就说了自幼就关系莫逆的兄长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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