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剑来 >第七百五十八章 夜行
    姚近之笑了起来。大概只有柳幼蓉这样的单纯女子,再多几分运气,才能真正有情人终成眷属?

    姚近之想着想着,便收起了笑意,最终面无表情。

    烦心事太多。

    就像那个李锡龄,如今的大泉礼部尚书,李氏一门两尚书,门生遍及朝野,按照辈分,他还是新帝姚近之的姑父。

    就是太过书生意气了,他对既是家族晚辈又是官场后生的姚府尹,没少敲打,而且十分刻意。怎么,是想要以此邀名?都是一部尚书了,还想当多大的官,赢得多大的声望?是求个大泉立国以来才三人获封的文正谥号?

    邵渊然心有所动,只是依旧没有转头去看那位皇帝陛下,她是越来越心思难测了。

    姚近之想起先前来自松针湖的飞剑传信,柳幼蓉当然没资格翻阅密信,姚近之转头望向这位傻人有傻福的湖君娘娘,笑问道:“你们金璜府来贵客了,郑府君有没有跟你提过,曾经有一位昔年恩人?”

    密信上说金璜府那边,来了个登门做客的青衫男子,应该是位纯粹武夫,看不出真正的深浅,可能是金身境,他身边跟着一位手持绿竹杖的年轻女子,还带着五个孩子。

    给皇帝陛下查阅的一封密信,需要尽量言简意赅,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写在信上,不过松针湖那边的存档,肯定会更加详尽。

    柳幼蓉点头道:“陛下,是有这么一个人,少年模样,白袍背剑,腰间还系着一枚朱红色酒葫芦……”

    姚近之冷着脸说道:“知道了。”

    重新翻身上马,姚近之神色淡然道:“去松针湖看看。”

    柳幼蓉大为意外,好像皇帝陛下逛过了狐儿镇一带,就该重返蜃景城了。只不过她一个小小湖君,哪敢质疑。

    姚近之抬头看了眼天色。

    是谁说过日月天地两轮眼,万言不值一杯水?又是谁说那人生路窄酒杯宽?

    太多年没去那座距离京城近在咫尺的照屏峰了,她有些记不清了。

    姚近之动作轻柔,抬起手指,揉了揉鬓角,都不敢去触碰眼角,她有些伤感,但是她又眉眼飞扬。

    姚近之告诉自己,去了松针湖水府驻跸,自己就在那边停步。

    她偏不去金璜府见谁。要见面也是他来见自己。

    姚近之突然与柳幼蓉笑道:“到了松针湖,你再亲自回信一封,免得让郑府君担心。”

    ————

    看着那团浓郁龙气的移动方向,坐在渡船栏杆上的崔东山一手环胸,一手抵住下巴,沉思状。

    只不过崔东山没来由瞥了眼蜃景城那边,藏龙卧虎,道理很简单,是观道观那座水井的井口地界。

    倪元簪只不过是离开水井的福地人物之一,所以骑鹤城才有那句好似谶语的童谣流传开来,“青牛谁骑去,黄鹤又飞来”。

    不出意外,是那邹子的手笔了。也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算计、也谁都能算计的家伙,敢这么调侃观道观的老观主,当年还比较年轻的老王八蛋,跟着先生的先生一起游历观道观那会儿,当时就还没这份胆识。见着了那个臭牛鼻子老道,还得乖乖喊一声前辈,然后下了一局棋,当然赢了。所以老道长交出了那枚白玉簪子。

    至于邹子,此人最喜欢奇思异想,最擅长的就是落子不生根,所有棋子,游移不定,自然生发,好像遍地开花,最终结果,却总是他所求。

    邹子比起他的师妹,道行高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崔东山转过头,望向那个还在走桩练拳的小胖子,问道:“无敌小神拳,咱们打个赌吧?”

    程朝露一趟六步走桩完毕,问道:“赌啥?”

    崔东山怒道:“你又不会跟我赌,问个屁的赌啥?”

    小胖子挠挠头,“咋个肚子蛔虫似的。”

    崔东山笑骂道:“拳法可以啊,是个好厨子。不是个好厨子的习武之人,不是好剑修。”

    小胖子给绕得头疼,继续转身走桩。还是曹师傅好,从不说怪话。

    崔东山自顾自拍打膝盖,“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莫道君行高,早有山巅路。”

    白衣少年转头望向更北方。

    崔东山突然抬手,双指一掐,夹住一把从神篆峰返回的传信飞剑,先前询问姜尚真,荀老儿当年走入蜃景城,除了办正经事,是否悄悄找了谁。

    飞剑回信,说确实找过谁,但是他姜尚真都被蒙在鼓里,约莫是荀老儿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找那姘头老相好去了吧。

    崔东山翻了个白眼,收起飞剑,算了,不多想了,先生如今棋术高超,出神入化了,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反正是再难让先生十二子了。

    这可不是崔东山溜须拍马,而是先生胸有成竹,说下一盘棋,然后拉着自己,摆了棋盘上,先生风采绝伦,捻子落子,行云流水,最终在棋盘上摆下了十二子,四无忧,中天元,再加三边线。

    崔东山当场就认输了。

    结果一旁观战的大师姐来了一句,“师父都让你十二子了,你也认输?”

    纳兰玉牒更是惊叹不已,“原来曹师傅棋术也很厉害啊,文武全才嘞。”

    先生闻言微笑点头,开始收拾棋局,动作极快。

    崔东山当时看了眼先生,再瞥了眼那个微微斜眼、笑脸很金字招牌的大师姐,就没敢说什么。

    玉圭宗山水渡口,一行人离开云窟福地,继续南下去往驱山渡。

    至于有那黄衣芸美誉的叶芸芸,是单独离开的福地,重返蒲山云草堂。

    最近一届的花神山胭脂图,有没有那位大泉女帝,叶芸芸不在意,反正没有她就行。

    金顶观首席供奉芦鹰,坐在一艘渡船的雅间,神色复杂。

    之前在黄鹤矶仙家府邸内,门槛那边坐着个发髻扎成丸子头的年轻女子,而他芦鹰则与一个年轻男子,两人对坐,侧对窗户。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那个年轻男人的脸庞一侧,一明一暗。

    那个男人除了问了一大堆问题之外,竟然还与芦鹰拉起了家常一般,说咱们这些没靠山的山泽野修,谁的日子都不轻松,登山之路,羊肠小道,天底下哪个修道之人,不是咱们这样的野修,是在辛辛苦苦为自己谋条生路。所以等到日子好过的时候,好歹给别人留条活路,毕竟都是谱牒仙师了,该讲一讲细水流长了,所以也不要你芦鹰如何忍辱负重,如何背叛金顶观,跟那杜含灵撕破脸,完全没必要嘛……如今咱哥俩坐在这儿,聊得投缘,说句难听的,对供奉真人来说,其实差不多已经是最糟糕的境地了,那走出门后,多活一天就是赚,又没让老哥你发毒誓什么的,要惜福,不惜福也要惜命,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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