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沉鱼记 >第三十四章 破敌过箭疾(6)
    伍子胥和孙武与上一代公输家主本是至交,吴国筑造姑苏大城之时,也曾请公输家出人出力,清风山庄的机关阵法,更是少不了公输家的手笔,孙奕之虽不曾见过,但也曾听过公输家机关铸造术的厉害,却不曾想到,如此世家大族之中,竟也有这般龌龊之事。

    强夺人财不说,还反诬陷害,同宗同族,却容不下一个如此有创造力的子弟。

    不论此事是真是假,眼下这人,关系到阿爷故友,关系到他一直关注到机关秘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随便处置。

    然而这公输盘被罚作边城苦役,如今虽被他救下,暂住客栈,可明日他便要过关前往清丘,若留他在此,只怕那些人当日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略想了一下,便果断说道:“我明日会向城守要人,你可愿随我前往卫国”

    “卫国”公输盘怔了一怔,眼中异彩绽放,也不顾身上的伤势,一骨碌从床上滚落在地上,跪下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在下性命都是公子所救,自当誓死追随公子,任凭差遣,再所不辞”

    “不必如此。在下孙奕之,字子易,家祖与公输家前家主乃是故友,你我以兄弟相称便可。”

    孙奕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发觉得他脚下虚浮,腕脉无力,皱了下眉,扶着他坐回榻上,方才说道:“你身体虚弱,还是先吃点东西,明日我们还要赶路,耽误不得。”

    “孙孙奕之”

    公输盘眼睛一亮,打量了他一番,声音几乎有些颤抖起来,“孙孙兄莫非莫非是吴国兵圣孙孙大将军之后莫非是随吴王前来助鲁伐齐可你你为何为何会在此地”

    “一言难尽,”孙奕之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公输兄还是先用饭吧”他方才伸手相扶之际,便已听到公输盘饥肠辘辘之声,稍一把脉便感觉到他已虚弱到极点,只怕不单是被罚作苦役,连饭都没吃上多少。

    “孙兄子易兄唤我阿盘便可。”

    公输盘亦听到自己腹中咕噜噜响若雷鸣,忍不住看了眼客房当中那满满一桌好菜,面上泛红,仍是不忘向他施了一礼,汗颜地说道:“多谢孙兄”

    “不必客气,请”

    孙奕之见他如此执着守礼,眼神干净明朗,虽疲惫虚弱,却仍不失气度,举手抬足间一板一眼,显然经过正规的教导,正如他所言,曾被家主祖母养在膝下,才能读书识礼。

    公输家乃是匠户出身,看家本事都是口口相传,然家族一旦发达,开枝散叶,嫡支分脉之间就免不了因传承而产生利益之争。公输盘身为旁支,却在嫡支家主中长大,哪怕跟着打杂,替主家弟子打下手,所见所闻都远胜寻常匠人,也正因为他天资出众,能举一反三,方有所成,便被主家别有用心之人强取豪夺,而失了靠山的他,不但无法保住自己的创造,还被陷害得沦落至此。

    孙奕之扶着公输盘入座,青青早已将布好菜,还特地盛了一大碗粥放在公输盘面前,笑盈盈地说道:“先喝点粥,这些菜要是不够的话,我还让店家准备了些炊饼,管饱”

    “够了够了,多谢”公输盘一坐下,闻到饭菜的香气,能忍住谢过已经很不错,看到孙奕之举手示意,拱手一礼,两人一起开动,也不多说,便如风卷残云般,没多久便将桌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连青青端来的一箩筐炊饼都没剩下。

    吃饱喝足之后,青青自去隔壁房间歇息,孙奕之和公输盘又说了会话,谈及昔日孙武与公输冶相交之事,不免说起城池筑造,从姑苏大城的九门十八盘,到吴王宫殿的亭台楼阁廊榭馆舍,一个说的是攻防优劣,一个说的是机巧美观,虽不同其道,居然也能谈得颇为投机,若非公输盘体弱疲惫,孙奕之简直恨不得拉着他秉烛夜谈。

    这一席彻谈,他方才知道,自己还真是无意中撞见个活宝贝了。

    公输盘发明的铁锯只是用于伐木,却比以往的刀劈斧砍要精准省力得多。这东西看着不大,又简单易学,却是每个木工匠户都能用得上的工具,仅此一项,就不知能给公输家带来多少收益。

    可他真正擅长的,还不单单是这个。

    孙奕之这才知道,他十多岁之时,就曾随公输家去过姑苏。伍子胥当初请得阴阳家王珩推演方位,定下姑苏城的规划,又请来当时公输家主公输冶设计督造,可以说,姑苏大城的主要城门、水道、机关、宫城等等,都是出自公输家。而当时的公输盘,跟着家主一路看下来,居然将整座城池的设计建造和机关之处尽数记入脑中。

    两人说起水道的防洪排水门和城门的机关轮,公输盘非但记得清清楚楚,还颇有遗憾地指出其中几处缺点,这也是他后来跟着公输家建造无数类似工程后总结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希望能加以改进,以保姑苏城的安全。

    他这番赤诚之意,只为这一饭之恩。

    孙奕之动容不已,却见他双眼已布满血丝,便不再深谈下去,催着他早些休息。

    公输盘又伤又乏,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孙奕之却打坐了半夜,等天一亮,便拿着冉有给他的文书和钱财去找了边城城守。

    这边城城守不过一营校尉,与冉有这等一军统帅不知差了多少级,一看冉有亲笔手书和印鉴,原本被人吵醒的起床气都被吓得烟消云散,赶紧恭恭敬敬地迎了孙奕之入府,生怕这位大将军使者一言不合告他一状,这刚提上来的官位就做到头了。

    孙奕之也不跟他多说废话,直接了当地提出要看公输盘的身籍文书,赎买此人。

    那城守先前已收过好处,才对人欺压公输盘视若无睹,左右在边城服役之人多半活不长久,他也根本不曾在意这些匠户奴籍之人的生死。却不想这位使者大人一来就要提人,反倒让他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起来。

    “大人不是我不帮忙,只是此人乃是公输家逆子蒲宰大人曾有令”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奕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拿出另一块令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寒声说道:“看到了吗我是奉大人之命公干,需要此人相助,你若不敢交人,那便换个人来”

    “交交”城守被他那有若实质的眼神一扫,生生打了个寒颤,一听他话中意思,竟是不交人就换人,换得还是他这个城守,顿时慌了神,立刻命人前去寻找公输盘的文书,以最快速度签署释奴手令,然后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奉上,“大人,我这只有接收罪奴的文书,并无他的身籍文书。这份文书能证明我将此人交于大人,大人便可将他带走。大人若当真要替他赎身,怕是得去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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