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醉春归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世间诸多无奈事
    薛千落单了。

    她一个人四处游荡,偶尔还能听到沈君如的大吼,掺杂着必勒格并不流畅的汉话,前者火气满满、一点即燃,后者委曲求全,始终温和。

    另一边,崔燕说要四处走走,散散心,早不见了踪影。唯独她,骑着马沿一排树流荡,不知不觉听到了些熟悉的嗓音。

    是周澈与崔承皓的。

    薛千勒住马,放缓步子,听那声音来源,便是在这片树丛的另一头,相隔不远,却被茂密的树丛挡住了视线,声音却异常清晰地传来。

    “是王家和永宁。”

    “你当真?”

    “不是我当不当真,事实本就如此。”

    “王家……王相,可是……为何呢?总得有动机,总得有原因吧?”

    “动机?动机或许是卫国公。”

    “卫国公?”崔承皓拔高音调,必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又是为何?!”

    “具体是何原因,你大可想想。”

    良久,崔承皓不说话。

    等得薛千都没耐心了,他的声音才又响起,此次平淡了不少:“永宁公主我能想出来渊源,可是王丞相和卫国公……我想不出,想不出他们为何要如此。”

    “卫国公……”

    “等等,我明白了!”崔承皓一声喊,令薛千一个激灵。

    明白了?明白什么了?

    他们在说的,无疑是自己的事,无疑是毓国公遇害一事。周澈竟全都知道了?他已知凶手是谁了?

    如何知道的?为何不告诉她?

    薛千不敢想,自己的事,竟然还没周澈了解得清楚深刻。

    她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过错,是她自己疏忽大意——以为最大的敌人是皇上,并为之付出一切努力,可到头来,结果远远出乎意料,京城的一切让她措手不及。

    早知,早知,她又何必费力进嵌雪楼?蹉跎这十年?

    可是早来京城便会安然无事了吗?

    未必。

    雏鹰总需要成长,才会羽翼丰满,才会展翅翱翔。

    一切,总需要时日。

    “卫国公以前是统领蜀地军,而今管辖西域各部,如此一说确实有理。可是……这恐怕未免……”

    “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那你的意思?”

    “你可知潜藏京城数年的岫云派?岫云派隐匿江湖十数年,可这些年他们并未销声匿迹,而是听命于一个人。这两人相互牵制,各有把柄,相依相存,倒真是绝佳的伙伴。”

    崔承皓沉默良久。

    “你既知晓这一切,为何不全盘托出?还要去楚州犯险?也省得让她再吃苦了。”

    周澈的声音带了丝笑意:“她才不怕吃苦。”又道,“你说错了,我并不知晓一切,就算知晓又如何?没有足够的证据,面对庞大的对手依然无能为力。要赢,便赢得彻底。否则,不如不去做。”

    要赢,便赢得彻底。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十年之久。

    如果此事上还不谨慎细微,那这数年精心便毁之一旦,那便是闭着眼睛去赴死。

    如此傻的行为,他才不要做。

    她也不要做。

    薛千忽然间明白了,许多过去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原来当初在河边与公主的重逢,是擦在这把刀刃上走过的,而事件的中心人,不是别人,正是她。

    可她竟毫无知觉。

    公主,竟是公主……的确是强大无比的对手,令人不得不望而却步。

    可是,为何又与王家有关呢?王

    丞相,王轩……难道,还和郡主当初的亲事有关?

    念及亦阑,薛千浑身发颤,如若这是真的,那当初的赐婚便是把亦阑往火坑里推。如若父母的死真与王家有关,那么她便是杀了亲妹妹,也绝不会让她踏入王府半步!

    薛千闭眼,身下的马踱了两步,她定下心神,睁眼。

    岫云派……

    脑子里闪过这三个字。

    岫云派,岫云派,这个剑派她从未听说过,由此看来,还与江湖人士有牵连了?

    她已想清楚公主的目的,这不难猜,公主无非是为了报仇罢了。

    是父亲将她夫君杀死的,是父亲亲手将她带回大齐的,亦是父亲,将西域视为必收回的土地,将贺兰复视为对手和敌人。却始终将永宁视为大齐公主……

    在他眼中,公主是思念故国的,是日夜想回到皇上身边的……还是那个十六岁哭着不上马车的小女孩,是那个以死相拒和亲的小公主。

    殊不知,时间能改人心。

    三年的朝夕相处,三年的夫妻相伴,贺兰桑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究竟是谁欠了谁?

    是谁害的谁家破人亡?是谁将谁的幸福打得支离破粹?

    又是谁,最终恩将仇报了?

    马蹄一个不稳,上面的人栽了下去。

    薛千无知无觉,爬起来,靠着一棵树,颓然坐着。眼里溢满泪水,不知为了谁,像是为父亲死的不甘,像是为自己的后知后觉,也像是为那个她也说不清是好是坏的敌人……

    也许周澈不告诉她这一切,便是不想让她想到这一层。

    可是她想到了。

    世间诸多无奈,此刻最无奈的,便是无法分清人的善恶与对错。

    一串欢声笑语从眼前飞过,那是一群孩子,正骑着小马驹跑过去,明亮生动。

    她的眸子清亮了些,眼前浓雾渐渐散去,心志也重回坚定。

    不管怎样,无论如何,那是一场谋杀,是藏匿着数条无辜人命的谋杀,肮脏污浊,晦暗不堪,那里有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些秘密,她该去打探了。

    “薛姑娘!你怎的在此?”张鹭从一边过来,正要穿过树丛去周澈那边,不想却看见了她。

    树丛对面听到声音,皆往这边过来。

    薛千用最快的速度理好面容,掩下眸中的失神和水气,从地上起来,起来的同时,看到了周澈和崔承皓。

    二人万分惊讶。

    念及薛千以往多次“偷听”的癖好,二人脸色僵硬,更是胆战心惊。

    薛千堆起笑容,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去,目光攫住周澈,抱怨道:“我来找你们,谁知这马惊了,一个不稳把我摔下来。正要喊人呢,你便过来了。”

    话说完,刚走至周澈身边。周澈伸手扶住了她。

    似乎一切皆很正常,崔承皓松了一口气,心急地问她可否伤着,薛千尝试着“活动了两下筋骨”,见没伤着,这才放了心。

    周澈将她撂上马,亦如上次在岐山,拉着马驼她往回走。后面,崔承皓和张鹭拉着三匹马,不远不近跟着。

    “偷听,还被人发觉,你若是个探子绝对过不了关,不出十日便被人杀了。”

    薛千噎了一下。

    她知道瞒不过周澈,也没想瞒,所以并不辩解。

    “你什么也别问,想知道的以后皆会知道。”他顿了顿,“况且,我也有迷惑之处。”

    “我只问一句话。”薛千想了想,说道。

    周澈不作声,留下一片沉默。

    “到了楚州,我便会知晓一切吗?”

    “或许吧。”周澈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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