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帝君在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爱侣(一)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两情相悦、门当户对

    一位倾国倾城的大将军府长房嫡女,一位才华横溢的世族门阀贵公子

    所有人都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一对

    那年他连中三元金榜题名,风头无上皇家宫宴上,他满心雀跃的要向皇帝请旨赐婚,皇帝却先一步朗声大笑:“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朕瞧着秦爱卿家的大姑娘知书达理、气度非凡,可堪为太子良配,不如今日就成了好事,全这两个小年轻人一段姻缘”

    仿佛巨物砸头,柳如是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看见对桌她霎那苍白的脸和秦老将军难看的神色,他下意识想站起来,却被他的叔父死死按住,那力道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

    “如是你想让柳家和秦家因你而遭难么”叔父一字一句道,声音难掩遗憾与难过:“笔下金口玉言、圣旨已下,这欺君之罪,谁也担待不起。”

    是的,他都懂

    他仿佛能尝到自己口腔中的血腥味,他木然的看着她惨然一笑,眼中熠熠星辉倏然暗淡,她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以无比端庄却僵硬的姿态站起身,走到席位中央,跪下领旨谢恩,那背影,自此成了他心口一生难忘的疤痕

    他回想起来,总会觉得恨,恨他和她都太理智、太清醒,他们都知道皇帝对秦家的戒心,知道皇帝忌惮着看柳秦这分属文武巅峰的家族结亲,知道皇帝有多忧心自己那个孱弱无能的太子、想为他娶一位尊贵而有能力的妻子,辅佐他将来好好掌管这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哪怕秦家权柄赫赫,哪怕柳家钟鸣鼎食,他们也反抗不了已经下定决心的皇帝

    他愿意为了他们的爱情抗旨送命,可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把柳家把秦家扯进来,他也不能让她从高高在上的秦家大小姐变成被天下当成笑话的淤泥

    所以他没有拦她,他也太清晰的知道,她不会让他拦

    所以她一身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的嫁了,以看似最无情的姿态断了他们十几年的情缘;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成了别人名正言顺的妻,却没有任何资格去阻拦,只能黯然落寞的离开建安,久居青州、不问世事

    他难过,他思念,但他更希望她过得快乐;他甚至希望她能渐渐淡忘了他,能过好她尊荣而快乐的日子,那所有的痛苦,只由他来守着便好

    他以为她那样聪慧、美好、用尽世间一切赞语都不足以形容的姑娘,会被任何人珍爱在掌心;他以为太子既然向皇帝求娶她,就会珍重她、呵护她

    可是他错了

    他实在高估了太子的心性,那个男人自登上帝位之后,一年比一年的昏庸、自以为是,他忘记了秦家曾为大梁立下的赫赫战功、忘了他们满门为国为民牺牲的英烈,他只知道他们位高权重、功高盖主,他只知道百姓仰慕秦家更甚于皇族;那猜忌一日日啃食着他的良心,终于在小人的有心逢迎下,一件搜出的粗制滥造的龙袍,就将这个曾手握三十万大军都忠心耿耿的家族被安上谋逆之罪,满门诛连、全家抄斩;留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孤零零带着膝下年幼的孩子,坐在豺狼虎豹围绕的摇摇欲坠的皇后凤位上,绝望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因为莫须有的理由,全部被丈夫处决

    到底是多狠毒无情的男人,才能这样对为自己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结发妻子

    柳如是微低着头,不想让对面她的女儿看清自己眼底的冰冷恨意

    他那时隐居在青州一处远山道观内,不问外物无问世事,连她的消息都不敢去探、怕自己克制不住回建安找她的冲动;柳家怕他情急之下干出可怕的事,封锁了消息,等他因为一次意外出山的时候,秦家被诛已经过了一年多,而她病逝发丧的消息已经传遍四海

    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他爱了一辈子的姑娘,悄无声息的、孤孤单单的香消玉殒在冰冷的深宫中

    那时他第一次感受到那么浓烈的恨意

    他本是谦谦君子,学着忠君之道爱国之仪,哪怕是在她嫁给太子的时候也只是自己痛苦、从没想过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可是他的隐忍他的退让都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什么

    他与柳家决裂,从族谱中亲笔划掉自己的名姓,在亲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走出柳家府邸、再不曾踏入半步;他第一次请求那个向来为他所忌惮所保持距离的弟子,请他照看她留下的孩子

    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不是才华、不是家世,而是权势

    他早该明白的

    如果能早点明白,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违、甘愿被千夫所指,也要护下他的爱人、护下她的家族

    枉费他自诩见识过人,枉费世人赞他天纵之才

    他不过是个,连自己爱人都留不住的蠢物

    “罢了,先不说这些了,她一定不愿我,对她的女儿说起她的伤心事。”柳如是突然温和一笑,眉宇间隐约可见年轻时艳绝京华的清俊风流:“她最是好面子不过,永远光鲜亮丽的才高兴。”

    “是呢。”殷颂弯弯眼:“母亲在宫里,无论何时都得是妆容精致衣着得体,便是偶尔下厨为我做羹,也得穿着亮丽的宫装,等做好了看见宫装上的污渍,又不高兴的在那里嘟嘴。”

    柳如是失笑,眼角却渐渐红了:“是了,她一直如此,从没变过。”

    世人只知道秦家嫡长女、大梁纯慧贤皇后清冷如仙、雍容高贵,但只有他们这些最亲近的人才知道,那个人,也不过是个喜欢打扮漂亮、喜欢纵马歌舞,喜欢撒娇生气的傲娇姑娘

    两人仿佛有了共同的秘密,不禁对视一笑;笑过后,柳如是摆摆手:“说说你吧,你如今”

    “我过的很好呢。”殷颂垂眼,微笑道:“我吃得好、住得好、更在为了我想要的东西而努力,非常的,充实。”

    柳如是默然片刻,叹气:“她,约莫不愿见你过得如此辛苦,比起刀光剑影,她更愿意你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殷颂只是笑,轻轻道:“先生,您这样劝我,可是您,真的也甘心这样么”

    这一次,柳如是没有说话

    “先生为了爱,而我为了亲,都是情深,您之心如何,我之心亦如何。”她缓缓握紧茶杯,杯上凹凸起伏的雕文几乎刻进掌心:“此生此世,不报此仇,我誓难为人啊”

    柳如是又沉沉叹口气,不只是慰然、还是难过

    “罢了,你长大了,随你的心做事,都无可厚非。”他忽然露出一个笑来:“你可知,怀瑾一直站在哪儿看着你,那紧张的模样,倒像是怕我把你怎么了”

    怀瑾

    这称呼虽陌生,但联想到外面只有那一个男人,倒也不难猜到是谁

    殷颂不禁露出笑意,克制着没有转头去看他,只轻咳两声欲盖弥彰:“是么说不定是在看您呢,他很尊重您的,。”

    柳如是笑着摇摇头,却解释道:“他昔年曾在我身边以师徒之名呆过一段日子,我看他戾气太重,想压一压他的性子,就给他取了个雅名”怀瑾“,望其温和宽厚。”

    温和宽厚个啥,还是个黑心肝的老男人

    殷颂撇撇嘴,却连嫌弃里都带着情人间的骄矜亲昵,柳如是看着,心里渐渐放松下来

    虽然听霍劭说着两情相悦,但只有在亲眼见过之后,他才能安心

    他太清楚自己那个弟子是个怎样的人,隐藏在冷峻之下的,是能让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与占有欲,但他无欲无求时,自然是没什么,但当他真有了想要的东西,那就算翻天覆地、也一定得得到

    而殷颂,是他知道的,霍劭第一个、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的欲求

    好在,她也对他有情,以他的能力与性情,两个有情人,总不至于走得太艰难

    “怀瑾是我最出色的弟子。”柳如是徐徐道:“我门下有过许多才俊,但天纵之才也总会有些地方不合人意;千琉多智近妖,却少了些正直与铿锵;墨轩沉稳毅然,却有些严苛古板;而怀瑾,既变通又坚定、既沉毅又锋锐,既铁血又温柔,他的心性、手腕,皆是我平生今年,甚至就连我,也觉得不如他许多。”

    谁不喜欢自己的男朋友被尊敬的长辈夸赞呢,殷颂尽力压着想要翘起的唇角:“您这么夸他,他可不是得意坏了”

    虽然有时候想打他,但果然她的男朋友,是这世上最好的男朋友呢

    还没有认识某人更深真面目的、尚未作死被欺负坏了的某姑娘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