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刚才我亲自阵时，濑名你也是这么说的。”今川义元自顾自地擦拭着爱刀宗三左字的血迹。刚才他们路遇到织田军的侦察骑兵，今川义元立刻亲自带领马廻众冲锋，凭借精湛的马术和高超的武艺，愣是没有放跑一个织田军骑兵。
“要是您在这里遇到危险！在下该如何面对祖的列祖列宗啊！”濑名氏俊紧张地都快跪下来求今川义元了。
“哈哈，好了好了，”今川义元看着濑名氏俊这么急迫，“我之前不是安排刈谷城和安祥城的部队还有你集结的那些人向知立前进了么。”
“但是大殿还特意嘱咐过他们不用隐藏实力，是让织田军看到他们人少，而且不允许他们进攻！”濑名氏俊，一个一直以来谦和温柔的雅武士，此刻却已经被今川义元吓得方寸大乱，“而且您还不允许在下联系边境三城的部队，他们知道现在都不知道大殿您来了。”
“大殿您竖起大旗，不是为了布置疑阵，吓退织田军么？那为什么不让安祥城和刈谷城的部队隐藏实力虚张声势呢？如果大高城，鸣海城，沓挂城的部队能够一起出城，浩大的声势肯定可以吓退织田家啊！”濑名氏俊问道，“您这样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大旗，织田家冲过来怎么办啊？”
“哈哈，”今川义元抚掌大笑，“等着瞧吧。”
“大殿您到底打算如何退敌？”濑名氏俊追问道。
“濑名，我发现，”今川义元严肃地看着濑名氏俊，“我肯定是太久没战场，没在你面前露一手，弄得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看好了。”今川义元打了个响指，“我退敌的方法是。”
“信长，做选择吧。”
此时，知立的织田信长，正面临着一个严酷的选择。
他刚刚命令部队从知立城头撤下来，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天守阁，而是随时准备应对今川义元的大军。城内的200残军已经构不成威胁，没必要再围攻了。
然而，探马的回报却令人非常不解。安祥城一共只有1000人左右出城，刈谷城方向虽然侦查的不全面，但反正安祥城的人还少。
“只有这么点人么？”织田信长眉头紧锁，“莫非真的是故布疑阵。”
“主公！犹豫什么啊！”前田利家兴奋地喊道，“那今川义元明显是故布疑阵！我们杀去，直接砍了今川义元，那么整个大局都被我们逆转了啊！”
“前田大人，慎言。”河尻秀隆低声说道，“万一有伏兵怎么办？今川家家督身边可能没有人护卫么？”
织田信长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再次被乌云笼罩的天空。
到底是选择进攻今川义元的马印，还是选择撤退。
该如何选择是好？
选择进攻，万一今川家有大军在附近，那么退路只是一条小山路的织田家会面临灭顶之灾。万一马印下面不是今川义元本人，那这趟进攻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搞不好还会伏。
选择撤退，那么这几日来的辛苦战斗，除了那2000石粮草一无所获，己方还损失而不少士兵。虽然也对今川家造成了伤亡，但是只有30万石的半个尾张和百万石大名今川家拼消耗，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
“让传令兵去沓挂城，鸣海城和大高城城下看一看，这三城的部队有没有什么异动。”织田信长下令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知立城外的织田家众人心急如焚。他们都知道，时间永远都是今川家的朋友，他们耗下去，等到的只会是远江甚至骏河的大军。
打，还是不打。
不打，是承认失败。打，赢了可以逆转整个东海道的大局，说不定可以一举拿下三河，甚至攻入远江，织田家将取代今川家而崛起。但是，一旦输了，原本还可以延续的织田家，将要灰飞烟灭。
织田信长看着天空，不断地深呼吸。周围的将领们围着织田信长，一言不发，等待着主公的决断。
良久，织田信长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狰狞地笑了起来。
“我们这次突袭，不是抱着一赌国运的信念么？赌了一次赢了，不敢赌了？”织田信长狂笑着反问道，“死死！再赌一次！诸位，请把性命托付给我！全军列阵，进攻今川义元的马印！”
“人间五十年，较之化乐天，如梦又如幻。”织田信长轻声吟唱着那首敦盛，策马扬鞭，在大营外奔驰，催促着本方足轻加速列阵。
“大殿！织田家这是要进攻的意思！”濑名氏俊看出了织田家的阵型变换，是要转变成行军队列。“请快些离开，如果被马廻众缠住，我们无法撤退！”
“不要急不要急。”今川义元仍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他的内心，还没做出选择呢。这不过是在给自己打气罢了。”说罢，他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濑名氏俊，自己靠着一棵大树，双手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地闭了双目。
“让他，做选择吧。”
半个时辰后，织田家全部完成了从城头撤离和列阵，全军将士都已经准备绪，殊不知，那个看起来最坚定果决的人——织田信长。他的心，却满是忐忑。
狂笑，是嘲笑自己的怯懦。
狰狞，是掩饰自己的恐惧。
策马，扬鞭，是用行动来抑制头脑继续思考。
列阵，是逼迫自己作出决定。
然而，这毕竟是祖一辈辈传下的织田家。千斤之重，又岂是能够轻易拿去赌的？
已经箭在弦，然而，内心却无恐惧。从古渡袭桶狭间时，输，也不会太惨，何况那份地图如此详细，让他觉得胜券在握。
然而，此刻他有机会全身而退，而进攻又是如此没有把握。
还没有到生死存亡的关头，撤退的话，至少可以保住织田家，并不是不打全家会遭遇灭顶之灾。相反，如果失败的话，织田家会灭亡。
那个东海道第一弓取的赫赫威名，小豆坂和安祥城下令老爹不得不饮恨的武略计谋。真的是自己可以抗衡的么？
从小的天不怕地不怕，从小的胆大妄为，此刻，却在那高高飘扬，睥睨天下的赤鸟军旗的压力下，忐忑不安。
“大殿，织田家已经列阵完毕了。”濑名氏俊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