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天气,该下雨的时候不下,入秋了,还下雨干啥子一晚上的狂风暴雨,让本来就心事重重的他根本睡不好,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此刻望着天空飘散的白云,不满地自言自语了一会,然后去灶房烙玉米饼去了。
说是灶房,其实就是在院子一角用四根树枝支起了一个草棚,里面是一个用黄泥砌起来的土灴,一口铁锅,一只木桶,一个水缸,和着几付碗筷。
因为柴草被雨水淋湿了,郝老实生不起火,他只得翻开玉米杆的垛子,从中间拉一些没有湿到的桔杆出来。但这些东西烧灶不行,经常闷灶,搞得他一脸乌黑,一身大汗,才把一小盆玉米饼煎好。
洗了洗手,他来到隔壁一户人家门前轻轻敲了敲:“他婶子,起床了吗”
草屋左边一间房里悉悉索索了一会,才传出一个妇人嘶哑的声音:“他大伯,这要去了么”
郝老实恭敬地说:“是呀,距离不远呢,只有一辆牛车,根本走不快,还要带三个孩子,不管怎么说,也要让他们最后见亲爹一面”
房间里忽然寂静无声,不久,才传出一阵嘤嘤的啜泣声
郝老实痛苦地摇了摇头,转身去套牛车去了。
等郝老实套好了牛车,留下一些饼给家里的两个孩子,交待了他们几句,就把所有的玉米饼用一个破旧的面袋装好,放在板车上系好,才又来到隔壁院门。
此时,草棚里的门已经开了,一脸憔悴的妇人也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满脸茫然的三个孩子。
妇人叫许氏,三十多岁的年纪,容颜俏丽,可是此时却乌云惨淡,愁容满脸,她身边的大儿子叫郭宽,十五岁;二女儿郭凤,十四岁;三儿子郭解,十二岁。
郝老实招呼她们一家四口上了牛车,然后上前牵着绳子,迎着朝霞,向县衙方向走去。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路上行人肩挑背扛,牵儿带女,一路呼儿喊娘,好不热闹。可是这一家人,都低垂着头,默默无闻。走了好几个时辰,才进入城门。
此时,县衙不远处的菜市口已经聚集了很多闲人,中间的土台上跪着几个身穿囚衣的犯人,五花大绑的犯人们背上插的木牌让人触目惊心,尤其是当中那个血红的“斩”字,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郝老实找个地方拴好牛车,带着她们母子,挤到跟前,用颤抖的语调对其中一个犯人说:“郭兄弟,你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中间的犯人霍地抬起头来,看了郝老实他们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和不舍之色,不过,下一刻,就含着热泪,把头又垂了下来。披散的头发遮掩住了他那张坚毅英俊的脸庞。
“他爹,你看一看我们呀,你看看,你好好看看孩子们最后一眼吧”许氏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
接着,她让她的三个孩子都跪了下来。身边的郝老实也不由地跪下了。
“爹”
“爹”
跪在地上的郭宽和郭凤不断叫喊着,整个法场里哭喊声顿时响起一片
只有郭解跪在地上不言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爹,似乎被这个场景吓傻了。
围观的人听到这一家子伤心欲绝的哭声,都怜悯地摇了摇头,叹息不已。
“这次郭勇壮士是栽了,可惜啊可惜”一个壮汉抱着手,自言自语。
“你”先前说话的壮汉怒目圆睁,指着身边的书生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嘣出一句,“你知道郭壮士杀的是什么人吗盗牛贼”
“我不管他杀的是什么人,随意杀人就不对,有人偷牛,他可以报官呀,窃贼的事情自有衙门主持公道,有我大汉朝廷法度定夺”书生文绉绉地说。
“放你娘的马臭屁,还等报官,等官家来的时候,别人都把牛皮都吃干净了,报官有什么卵用”壮汉粗鲁地骂道。
“你你怎么能骂人呢真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书生气得脸都白了。
“骂你怎么啦骂你还是轻的,信不信我揍你谁敢说郭壮士的坏话我就揍谁。”那个壮汉扬了扬碗口粗的拳头,愤愤地说。
书生看到和这个莽汉说不清楚,心想我惹不起你,总躲得起吧嘴里嘟嘟嚷嚷地走向另一边去了。
他们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被郝老实听进去了,这让他的痛苦之色愈加强烈,因为跪在台上准备行刑的郭兄弟正是为了他家的耕牛免遭被偷才杀了那两个偷牛贼的。
那些偷牛贼,与其说是偷,不如说是抢。那天晚上,有两个手持刀剑的强盗闯入他家草棚,把他家赖以生存的耕牛牵走了。他闻声追出门去,却被一强盗踹翻在地当时那名强盗是准备杀了他的,正在危急时刻,作为邻居的郭兄弟及时赶到,手起剑落,杀了那两个强盗
可是,这件事情却让他们亭长报了官。不久,一帮捕快就来把郭兄弟绑走了,同时还顺手牵走了郭兄弟的牛马,说是要赔偿死者一家。如今,郭兄弟家里只剩下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活
郝老实越想心里越不对劲,当下嘶哑着嗓子向台上吼道:“郭兄弟,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放心,你的妻儿老小我一定照顾好的,哇哇哇”郝老实说到最后就呜哇呜哇大哭了起来。
台上跪着的郭勇肩膀耸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抬起头来。
午时三刻,县官老爷带着一帮随从来到刑场,在太师椅上坐好,随从马上恭敬地捧上茶来。他喝了一口,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干咳了几声。
他身后的师爷马上唱道:“午时三刻已到,准备行刑。”
站在犯人背后的刽子手听到号令,转身从一个木桌上端起准备好的米酒来,喝了几口,把一口酒水喷在磨得亮闪闪的鬼头刀上,放下酒碗,双手握刀,举了起来。
县令威严地看了看围观的庶民一眼,抽起案桌上竹筒的一支令牌一扔:“斩”
“扑通”
刽子手很老练,鬼头刀一下挥出,带着一道光影,滋的一声,郭勇的头颅就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他爹”许氏白眼一翻,顿时晕倒在地
她身边的两个小孩也哭得惊天动地;十二岁的郭解,小小年纪却自始自终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他只是狠狠地盯着那个刽子手,紧握双拳,小银牙咬得干嘣响。
行刑毕,县官老爷走了,围观的人群散了。喏大的菜市口只留下几具身首分离的尸体,几户人家在烈日下孤零零地收尸。
郝老实把牛车牵过来,用一床破草席把郭兄弟的尸首裹好,绑在牛车上,又去扶起渐渐缓过来的许氏,拉着几个小孩,一行人哭哭啼啼往家里走去。看更多 威信公号:hhxs6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