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十样锦 >卷五 好和井径绝尘埃 6、局中人①
    卷五好和井径绝尘埃6、局中人1

    “多数人死于贪婪”。

    陶连山就是这多数人里的典型。

    席间都是大家公子爷,声、色、犬、马,哪一样能落下,还有正经几个是懂马的,玩得极明白。大秦南方没什么好草场,也不出好马,有钱的便是从北边儿捎马过来,因着需辗转千里之遥,一匹顶级好马甚至千金不止。所以不少人对陶连山带过来的马上了心。

    陶连山求“财”若渴,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张嘴讲起养马相马来滔滔不绝,又是曲意逢迎,巴结所有问他打听马的“大人物”。

    恰就有这么两个十足的马痴就一处相马问题发生口角。陶连山这老油子夹在中间,一来也是谁也不敢得罪,再来,也是存了贪心,想哄高价甚至最好能赚两家的银子,便不思拉架,还一味在中间吹鼓搅合。

    其中一个邱家少爷是出了名的弄性尚气之人,喝了些酒,犯了犟劲,也合着陶连山倒霉,这边儿刚安抚了他一句那边儿又去巴结对家,他便冲着陶连山来了,一把揪过来就往餐台那边猛推。陶连山也是没反应过来,当然,便反应过来也不敢还手,这一下跌出去,绊倒个墩子,撞了高几,其上放着的一摞取餐碟子稀里哗啦跌落下来,砸了他一身,被碎瓷伤了几处。

    年谅咬牙道:“瞧着陶连山像个明白人,竟也是个蠢的。表哥不省事。瞿梓魁倒是拉了一回,邱翟压根不理会,还是汪三叔压了阵,端着辈分把袁冠明邱翟两个劈头骂了,这才消停了地。”

    夏小满撇撇嘴,无声无息做了个“活该”的口型。心道叫你不思量周全揽这瓷器活儿,出事也是自找。

    “那会儿我还在书房。瞿梓魁过来找我叫冯友士的人拦了,怕是又闹了个没脸儿。我这才出来。还没见着。”他斜了她一眼,没瞧见她的小动作,但见她那表情料她是想到先前所说出事要赖他们这中间人怎么办,便道:“这事儿,和咱们不相干。席上都晓得陶连山是瞿梓魁领来的,也是瞿梓魁与众人引荐的。”

    上蹿下跳的小白龙和马贩子。这组合,啧。夏小满极不厚道地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很快。她却是笑也笑不出来了。

    年谅略叹了口气道:“听韦棣道事出时那姚庚没在席上,回来撂了几句场面话倒是漂亮,邱翟那边也顺气了。若是当时这人在,许就没这场乱子了。”

    夏小满没吭声,今儿给姚庚领路那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权衡一番,她果断决定,自首。她自己说。还可以有选择性地说,十句话里有一句是真话就行了,领导都会信,这样再从谁嘴里进到年谅耳朵里都不会有毁灭性效果。

    “嗯。那会儿我搁园子里碰着那姚二爷了呢。”她道:“伺候的小厮把他撂那里了人就没了,他在园子里迷路出不来,还是我领出来的。道上逮着个小厮就叫送过去席上了。”

    年谅嗯了一声,道:“亏得你碰上。也亏得是他,若是贵客岂不怠慢家里这些人也当约束约束了。”

    他语调平平,像交代寻常事。但她心虚啊,到底有点儿不放心,眼睛一转,道:“哎,也没什么,到底是个寻常客人么,再说听那姚二爷顺口提这次是货要从这儿走海船才来玫州的。也不是常来常往。这终年不见的,怠慢了就怠慢了吧。”

    若哪一时他查出来什么。她也可以解释,一早告诉你人家从玫州走货才来的,和她没关系。

    可他的关注点却不在那里,他一怔,偏头认真瞧她,问道:“货从这儿走海船”

    她心里忽悠一下,说错话了必须一瞬间做出判断,不能卡壳,她艰难地点了点头,道:“他顺口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

    他嗯了一声,兀自思量。

    她瞧了他的脸色,开始转移话题,道:“呃那个领路的小厮,其实也许不是散漫没规矩,丢下客人自己跑了。刚才小韦嫂子过来叫我时,有人来报出事,我怕是窦煦远出幺蛾子,才和小韦嫂子说多带人去盯着。我后来琢磨,那领路的小厮可能那会儿被叫走的,才耽误了领路差事吧。”

    “嗯哦。”他最初思量自家的,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听了窦煦远这名字才仔细起来,末了一笑,道:“你心思缜密,是当防他些。”

    她刚宽心一笑,他却又问道:“那姚庚说的真是货要从玫州走海船”

    她又悬心了,但绝不能含混,她点头道:“是这么说地。”

    他嘴边挂起个讽刺的笑容,她的心脏就开始往嗓子眼蹿,脑里一片混乱,各种数据奔涌,cpu占用率百分百,眼见死机,结果,他说了句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他冷笑道:“好个瞿老三私相回易。”

    0,早晚被吓死。

    夏小满翻着白眼,把心咽回肚子里。咔吧咔吧眼睛,忍不住问:“思想回忆”那是啥年同学麻烦你不说诗词时不要说火星话好吗

    年谅好一番解释,她才明白过来,却是傻在当场,那意思是,走私。

    “瞿家私相回易”年诺一时错愕。

    流觞宴结束后,送了客人走,夏小满、纪戚氏带着一帮管家媳妇两下张罗收拾场子,年诺则往年府来,和弟弟私谈今天宴会情况。

    年谅点了点头。

    年诺皱眉道:“哪里来的消息当真”却未待年谅回话便叹了口气,道:“这也难怪。”

    她撂下茶盏。提起这话来也带着点儿恼意,道:“还不是十七、十八这两年朝廷接连遣派钦差往沿海巡视海防闹地。”又问他,“你在京里也当知道些吧”

    年谅点头道:“略有耳闻,可也听说是今上要提拔潘剿潘大人,才放他下去熬个资历、竖些威信,并不是要真查什么”

    “就是这话。”年诺叹道:“谁不知道潘剿要高升了这一路上各州相迎,银子流水似地。唯恐不够诚意。这明面上的花销虽也不少,然几个衙门一摊。各家不过万八千两罢了,算不得什么。只是,这私下的冰敬、果敬却是折了不少人的家底。”

    “海防本就连着市舶司,而市舶司又是出了名儿的肥缺都知道那些腰缠万贯的海商们常来巴结着,多少人眼热呢,那一位岂能放过瞿源宁能不加着小心”她地声音低了些,道:“都说瞿家这两次孝敬出去十万两雪花银。依我看,二三十万不止,这才把瞿源宁这提举位置铸得磐石一般。”

    这个数字等同于大秦中原地带一个中等县一年的税收,便是见惯了官场礼尚往来地年谅也不由动容。

    年诺的声音有些冷,道:“海商是富,是巴结,可不是傻子,万八千两罢了。几十万两,谁会与他填这个窟窿有这银子都不若推旁人上位,怕还能省些。”她顿了顿,又缓声道,“我原见瞿家现在依旧呼风唤雨,只当还是有些家底地。却未曾想,原来是生财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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