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十样锦 >卷五 好和井径绝尘埃 14、局中人⑨
    卷五好和井径绝尘埃14、局中人9

    年谅已经有很多年没给父亲写过书信了。从前写信也是在祖父的注视下书写,用最复杂的句式表达最简单的意思,没有情感可言,只汇报学业和家里情况。十四岁之后就再没写过。

    如今执笔,句式也简单起来,依旧没有情感,也没提身体、没提事业,甚至没提婚姻,只问一句话,瑾州的铺子怎么处置。

    婚事强辩无用。“孝”字压下来,反抗者死无葬身之地。但没下定,那就不是死局。他得想法子把这个局给撬开,断不能让陆西原那个老狐狸如愿的。

    “娶谁家也不娶陆家。”那日他怒极,这样同满娘抱怨。

    结果他那识大体的满娘倒与他支了个招。

    “玫州到京里书信往来需要时日。若是没收到家书之前就定了旁的亲事不算不遵父命吧。”她道,“你觉得表小姐怎样”

    她刚刚洗过澡,打了莲花胰子,身上有淡淡的荷叶味道,闻着当是十分清凉,他却觉得有些烦躁。

    满娘素识大体。他知道。他一直知道。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觉得若从她话里听出酸味,听出她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委屈,他心里一定会难受。

    可现下,似乎听不出半点儿了,满娘还是那个识大体的满娘忒识大体了还与他这般支招可他这心里怎么这么别扭

    “满娘。”他张了口,却发觉他竟是无话可说。她如此识大体。他能说什么他突然恨起她的识大体来。终只能道,“我原就与你说过,此言不必再提。”

    “是说过。性子合不来。但我原也说过,如果不是调教表小姐,就只能等着调教陆四小姐了。”她道。

    夏小满地理解,这就是个比较级的问题。两害相权取其轻。况且,纪灵书未必是“害”。而陆四小姐一定是。

    并不是说牛魔王的妹妹一定是妖魔,哥哥不咋地妹妹人不错的也不是没有。本家三房的爷和小姐们不就是典型的例子。而是说,不论贤愚,只要伊进门,以年谅对陆家的仇视,俩人不掐才怪,就别想消停了。

    再者,她希望是纪灵书。她希望。

    见他听了脸色变差。掐她手骨掐得越发紧,她也觉得讽刺,他们刚刚和谐欢爱一场,然后扭头讨论这个问题,实在

    她什么话也没有,只往他身上一趴。自省一下,她竟是从未“希望”过他怎样。不是理性战胜感性,竟像是理性吞噬了感性。半点儿不剩,喜欢不喜欢这个男人都成了不相干地事,“他总会有一个妻子”变成一切的前提,让她所有地“希望”都绕道而行。

    年谅拒绝了二选一,他一个也不想要。陆家女固然不肯娶,表妹也不是他想要的妻。

    他也许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琴瑟和弦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具体到容貌才识德行家世,他一点儿也说不上来;但是他知道他不想要什么,他不想要一个他觉得没法对伊好的妻子。

    这个看似理性的选择,其实充满了感性色彩。

    对一个人好。

    年少时他一直别扭着一口气,发誓绝不像父亲那样,他这一辈子只娶一个女人,一直一直对伊好,生生死死,只伊一人。

    他十四岁那年从死亡线上爬回来。发觉家里给他塞了一个冲喜妾时。是愤怒到了极点,万分憎恶那个让他“只娶一个女人”梦想幻灭的满娘。直用了很久、经了很多事才扭转对她的厌恶。

    诚然现在他有了满娘,也对满娘好,那句誓言修上一修,也只是女人数量上有所改变,对妻子地心意不曾有丝毫改变,必是要一生一世对伊好的。

    如果娶一个他不可心的女人,无法对她好,那他和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表妹就是亲妹妹一样。对她是妹妹的好。”他道。是对妹妹的好,不是对妻子的好。他也无法想象他对满娘做的这些挪到表妹身上是如何的,压根不会去想。他只道,“满娘,不必再提。”

    他所谓地“好”,是爱情吗无法爱上表妹。她牵了牵嘴角,能像妹妹那样呵护未尝不是好婚姻,总比娶陆四小姐相敬如冰的好吧。不过既然他拒绝二选一,这话也就再没法说。

    也罢,反正,她也不只这一个选项,他拒绝选择,她也可以走别的路。

    那她就需要回城一趟,到铺子盘盘帐拢拢银子。没扩张最初是为了生意考虑,不想赔钱,现在看来是对了,流动资金无比重要。固定资产哪里能随身携带呢

    年谅说,七月不回京。“腿伤未愈,不回京。”

    但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她还得做回京的打算。回去了,还能再回来还是就此

    她得撺掇他回城,在望海庄里她能做啥难道还能出海不成跳海还差不多o︶︿︶o

    可惜,她回不去,因为他不回城。他回城就等于向人宣布他腿伤好多了,他现在需要继续“养病”,只招方先生往来望海庄,送些消息,商量事情。

    年诺也是同期收到的家书,对于娶陆四小姐这件事也不大满意。她对陆家并不太了解,但也在母亲的信里知道一二,母亲待见地人她未必待见,但她相信母亲不待见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货色。然对于这件事,她也没什么发言权,大伯父已经决定的事,她又能怎样。知道弟弟倔强。而且对大伯父地怨也不浅,这次又没给他可心的亲事,怕是几股火儿都要拧一起去了,她翌日就赶来望海庄,劝慰弟弟,只能尽量往好处说罢了。

    年谅同大姐倒没抱怨太多,也没提想撬这局的事。只顺着姐姐说了阵子,又问起姐夫胡元慎。他是想找姐夫谈谈时局的。好研究从哪里下手。然最近的私盐案子让胡元慎半点空闲也不得,一个来月不曾休沐,也就一直没得空过来。年谅遣方先生去也是跑了好几次才得着一次空见上一面。

    胡元慎对陆家没什么恶感,凭心而论对于能多一个吏部尚书的亲戚还求之不得。提及朝局,他还笑对方先生道是瞧着陆西原把握更大一些,潘剿这两年没少压榨东南沿海诸州,下面早有不满。只因他是圣眷正隆,不少人在观望罢了,现在就看有没有人背后捅刀子了。又道陆西原好谋算,近年西北大事没有小事不断,皇上对西北越发关注,也就越发器重边陲重臣,这会儿陆西原同大伯父站在一处,不少人得掂量掂量。

    潘剿受贿的事年谅已听年诺说过。若能在玫州瞿家一家就榨出二十万两来,这两年钦差做得银子也得有几百万了,但即使有人捅,也不会查出这许多便是了。而陆西原其实也一样,京官手里有几个是干净地尤其在主管百官地吏部,每年外官孝敬地冰敬炭敬就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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