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金瓯无缺 >第34章 生死之间
    被无尽的痛悔燃烧着,唐瑾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坐在榻前一动不动。外面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在接触到窗牖的那一刻,就被屋内沉重的气压压迫得无影无踪。床榻上躺着的女子脸色如生石灰一般,仿佛只要轻轻碰触就会如那灰白的粉末一样随风而散。

    唐瑾根不懂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怀疑她就算她为了家国做了那些事,那又怎样就算她与那个人有旧情,那又怎样他怎么能这么混账的疏忽了她唐瑾的心像被人放在炉上油煎火燎

    此时,苍术心翼翼的推门进来,轻唤了一声,“王爷。”

    没有人回答他。

    这些时日除了孙太医和刘太医来为王妃诊症,王爷几乎什么话都不。也亏了是陛下念及王爷旧伤,让两位太医跟随侍奉,否则当时

    苍术不敢想下去,这几日都没有人敢和王爷话。但职责所在,他又不得不“王爷外面有个商人求见。”

    被压抑的愤怒从“不见”两个字中喷薄而出。

    苍术咽了口吐沫,鼓起勇气再“是有上好的药,正对王妃的伤势。”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商人姓文。”

    苍术很怀疑以王爷现在的心情是否会留意到这样明显的提示。

    屋内一时只能听见窗外的鸟鸣,过了半刻,唐瑾才道“请进来吧。”语气缓了不少。

    作为士农工商之末的商贾在服饰上只能穿未经染色的粗布白衣,进来的人就是这样一身打扮,他手里抱着一个原色的木盒子,想是里面装了什么难得一见的药材。

    唐瑾没有起身,甚至没有转身,只“你来得很快。”

    “得到消息当夜就启程了,”文珑,“辰君伤得怎么样”

    “箭正射在心窝,伤到了脾胃,拔箭时”痛楚如火上浇油般炸开,唐瑾不下去。

    “这也快有一月了,大夫怎么”文珑问。

    唐瑾只是摇头。

    “救不了吗”文珑大为紧张。他一路过来从未想过尉迟晓会伤得这样重,他以为以巽国的医术无论如何也当救得回性命才是榻上的人犹如放入墓中多年的宣纸,灰暗陈旧,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灰飞烟灭。

    “她”唐瑾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吐不出那些话,只道了声“苍术”。

    苍术闻声进来。

    “请太医过来。”唐瑾。

    “是。”

    孙、刘两位太医同时过来,唐瑾道“把王妃的伤势向文先生一遍。”

    孙太医道“王妃起箭时失血过多,又伤了脾胃,若只是如此还有救治之法。只是王妃就有气郁气虚之症,如今数病齐发,时复昏迷,恐怕不好。”

    文珑问道“怎会气郁气虚”明明人离开金陵前还是好好的。

    唐瑾挥了挥手,众人退下。他才对文珑道“她到云燕后,听离国大军来犯一直担心几乎没有一夜好眠,又吃不下什么,才”

    唐瑾的话只了一半,但文珑已经明白。辰君见微知著,必然明白巽国君臣的谋划,但因她的夫君是泉亭王,她又一字不能问,一字不能,才渐渐拖垮了身子。

    文珑道“毫无办法吗”

    “只要人能清醒过来就好了。可是,她身子太弱了。”他的痛楚直通心底。

    文珑道“我亦带了一位大夫来,或许两厢商讨会有进展。”

    唐瑾眼底掠过一丝希冀,问道“可是谢太医”

    “正是。”

    谢玉进来为尉迟晓诊过脉,又看过医案,道“伤在胃脘,药石恐怕效力不大,或许我可以用针灸试试。”她又与两位太医商讨一阵。

    唐瑾在旁凝神听着。从文珑进屋开始他就一直对着床榻,这时转过身来,文珑才看清他的脸色。青碎的胡碴,长久未眠的憔悴,两边高耸的颧骨突显了那一双凤眸。恐怕是从尉迟晓受伤开始,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这边谢玉已和两位太医商议定了,几个男人挪到外间让谢玉好施针灸。

    苍术带人上了茶,四人分宾主坐了。文珑亦知以唐瑾此时的心情怕是不能尉迟晓中箭当日发生的事,他便向两位太医问了起箭疗伤等事。

    “那箭头设计特殊,还是王爷找出机巧才没有酿成大祸,否则王妃”刘太医到这里看了看泉亭王的脸色,没敢再下去。

    文珑请苍术拿来那支箭,箭杆如故,就见箭头已经被拆成了几瓣,其中的机关箭簇都被分开了。文珑在慨叹唐瑾机敏的同时,也不得不叹服他的冷静。心中最重之人性命就在须臾,唐瑾还可以冷静应对找出机关,这人心志之坚何止不可觑文珑在心中暗暗思忖,他此行不仅要消除两国芥蒂,还必须使巽国打消联兵进军离国的念头。不过,眼前耽误之急还是要尉迟晓平安。

    唐瑾始终不发一言,只盯着开向内间的木隔断。这些时日尉迟晓虽然也偶有醒来,但往往是喝一口水,一句话,便复又昏睡。他仍记得她第一次醒来时对他的话,仅有短短的四个字“子瑜,不是。”她若再也醒不过来,那遗言是不是也就停留在这四个字上自己到底是做了多混账的事情,让她在重伤昏迷之中还只记得要和他解释

    唐瑾的面上并没有表情,却让人无端觉得被沉痛压得喘不过气。苍术上前劝道“王爷还是去歇一会儿吧,您这都多少天没睡过了。”

    唐瑾摆手。

    苍术又道“之前王妃不是总您旧伤刚好,要当心身体吗王爷如今这样不眠不休,若是王妃醒来看见岂不心疼”

    仍旧无声。

    苍术退而求其次,“这边谢姑娘给王妃针灸,您正好去洗漱一番。一会儿王妃醒了,总不好让她见您这样。”

    唐瑾这才起身,向屋内几人告罪,又对苍术“你让厨下备下吃的,再安排好房间。”

    “是,刚才木通已经去了。”苍术。

    唐瑾再回来时,已经收拾齐整,梳洗一番又换了衣裳,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一些。彼时谢玉针灸毕了,只是尉迟晓还没有醒过来。

    唐瑾向谢玉问了状况又坐回床边,亲手给尉迟晓喂了药。精细的银匙,一匙一匙喂进去,像是乞巧节闺阁女儿巧穿针眼一般仔细。尉迟晓外出身边自然带了如是和我闻,可是唐瑾丝毫不假他人之手,便只是披一件衣裳,掖一掖被角都要自己亲力亲为。那细致的动作,眼底的温柔,便是贪婪的商人对待最昂贵的美玉也未必如此。

    文珑在心里一叹如此的爱重之下,唐瑾心中的愧疚恐怕不是言语能明白的。

    听谢玉了“气血虚乏,十分要紧,不过可保暂且无碍”的话,文珑等人退出了房间。苍术引他往下榻出去,路上文珑向他问起发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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