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探出脑袋，见到玉烟染，简直大喜，“公主快请进。”
她进了门，从通到庭院的门往自己院子走去，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进了屋，果然弦月几人都在。
屋里亮着微弱的烛火，大家看见她进来，松了口气站起来。
“都坐下吧，”玉烟染摆摆手，示意西塘将三盏花灯放到桌上。
弦月走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道：“公主没事吧？那些人有没有伤到您？”
“没事，集市那边后来没有闹出大动静，那位公子就送我回来了。”她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弦月几人这才放下心。
“勇武伯府欺人太甚，怎可这般议论公主！”云梦啐了一口。
玉烟染道：“只怕不只他们这般议论，洞庭，明日你让烛夜姑姑给泰安侯府展八小姐下张帖子，就说我得了三盏花灯，请她来赏玩。”
“是，公主。”
——
两日后，展意如果然来了，她一进院子，拉着玉烟染便道：“公主，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来拜访你的。”
玉烟染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笑道：“知道你爱玩，我得了稀罕东西，哪能不让你过来瞧瞧？”
展意如会意这里说话不便，顺势接话道：“那我可要好好瞧瞧公主有何稀罕之物。”
两人携手进了东暖阁，里面传出两声喜鹊清脆的啼鸣。
阡陌从回廊边拐过来，望了正屋前守着的晚星一眼，进了西厢。
东暖阁里，玉烟染向她打听那天她在国子监露面后，外头怎么说。
展意如也正好和她说，现在满元京的勋贵人家都在说，柔缈公主如何如何霸道冷酷，只因一场误会，竟让好好的世家小姐当众跪下认错，太嚣张失礼了些，也就吴三小姐和南明伯府大度，才不与公主计较。
“公主别以为那吴东宁是什么好的，她最会装可怜，搏人同情了。”
玉烟染将杏仁茶推给她，问：“怎么讲？”
展意如道：“吴东宁是南明伯府二房的庶女，她还有位嫡姐，公主可听说过这位二小姐？”
玉烟染愣了愣，想不到名满京城，位列四钗之首的才女居然是庶出。
“公主当然不知，据说这位二小姐犯了错处，被送到庄子上了，这几年都不在元京，而这件事和三小姐有关。”
玉烟染怎么听，这位二小姐的遭遇都和她有点像，心里默默同情。
“所以你认为，是吴东宁故意散布了这些谣言？”
展意如点头，“公主果然是明白人，她最擅长这些，看上去温温柔柔的，最是狠毒。我们这样的人家，庶出轻易岂能压过嫡出？当初二小姐的事情就和她有关，若说她完全无辜，我半个字也不信。”
其实这和玉烟染想得一样，她名声不好，吴东宁却因此博得了无数人同情，谁的手脚一猜便知。
“我心里有数了。”
很好，她还未有动作，吴东宁就敢找上门来，南明伯府的见面礼她收下了。
展意如指着那三盏灯道：“果然精致，也不知公主从哪淘来的。”
玉烟染忙道：“一位恩人送的，你若喜欢，让他们照着做两个新的，这三盏我却不能给你。”
展意如捏着帕子笑道：“公主莫怕，我可不敢抢你的东西。过几天家母要去龙泉寺上香，不仅不带着我，还不许我出门会友，只有公主才能将我救出府片刻了，我万万不敢惹你生气的。”
玉烟染心里一动，她还从未去过寺庙，倒是可以去逛逛。
送走展意如，她将烛夜叫来，问了问她的意思。
烛夜规矩地行礼，道：“公主是一府之主，您想做什么自然都可以，奴婢这就去安排。”
玉烟染点点头，她询问了烛夜，给足了她面子，她也不能再阻拦自己，烛夜在主仆界限这方面一向严于律己得很。
又过了两日，玉烟染再一次打扮成了俊俏的小公子，领着静影出了门。
她们去的慈航寺，在元京城外不远的一处山峰上，据说风景秀美，很是灵验。
马车只能停在山门口，两人下了车，踩着石板路上山。
在皇陵时，闲来无事，玉烟染也会跟着村民上山去，那种土路更加不好走，所以走在这种整齐的石阶上，她忽然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恩来。
慈航寺是一座很大的寺院，前后殿间宽绰干净，东西配殿各三间。正殿供奉着慈航真人，她神情端庄慈悲，佛像栩栩如生。
来上香的人很多，善男信女在庄严的佛像前叩拜，默念自己的心愿。
玉烟染绕开众人，走到一间配殿门口。
一个小沙弥手捧一摞红色的木板出来，见到玉烟染，恭敬地问：“这位施主可否要供一块心愿牌？”
“那是什么？”
小沙弥见玉烟染长得精致，也愿意跟她说话，解释道：“心愿牌就是把心愿写到这些木板上，供奉在佛像前，祈求佛祖助你早日实现愿望。”
玉烟染想了想，道：“那我也来写一块吧。”
她从小沙弥手里接过心愿牌，道了谢，小沙弥好心地递了支笔过来。
玉烟染心情甚好，兴致极高，她刚要落笔，忽然一顿，抬起头问小沙弥：“这上面该写什么心愿啊？”
小沙弥眨了眨眼，道：“就是施主想实现的心愿啊。”
玉烟染想了想，“可我现在并没有特别想实现的心愿。”
她倒是想整一整郑三儿和南明伯府，但这种程度她自己就可以了，不用求佛祖帮忙。
小沙弥愣了愣。来这里上香的，都是对佛祖有所求之人，这位施主却没有所求吗？
“唔，一般的施主会求父母平安康泰。”
玉烟染道：“在下父母已经过世。”
“那，有的施主求富贵吉祥。”
玉烟染道：“在下生活尚算富足，不愁吃穿。”
小沙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富贵自然越多越好，这位施主竟然已经满足了，当真心如止水。
“还有施主会求姻缘顺遂，盼望与意中人情投意合，不离不弃。”
玉烟染道：“在下姻缘不需操心，且绝不会被弃。”她是公主，只要皇上指婚，驸马就是不喜她，也得顺从她过一辈子，她没什么好许愿的。
“……还有些达官贵人会求权势地位，早日飞黄腾达。”
玉烟染叹了口气，“在下地位已定，再无可能更改，还有别的选择吗？”
小沙弥噎了噎，要不是玉烟染神色间真有迷茫，他都以为她是来捣乱的了。
他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心若止水，凡俗之事已很难打动您，小僧修为尚浅，已不能回答您的问题了。”
玉烟染也合掌道：“不敢不敢，容在下细想一会儿，不敢叨扰了。”
小沙弥走后，玉烟染坐在配殿前的台阶上冥思苦想，静影去旁边的五观堂取水。
她发了半天呆，终于在木板上写下一行簪花小楷。
“愿元京太平，天下永安？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有这等宏伟愿想。”一个沉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玉烟染吓了一跳，转头仰望，惊慌失措下撞进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眸里，那张平凡的面孔赫然映入眼帘，带着温润的气息。
萧玄泽正在她身后的上方俯视她。
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直裾，披着披风，少年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坦率得让人安心。
在背后偷看人家写字是很失礼的，而且这样看女孩子更加让人不能忍受，但玉烟染现在做男子打扮，且她方才也刚好在想他，便忘了计较。
“是你！”她跳起来，道：“你也来此上香吗？”
萧玄泽微微点头，“听说这里香火盛，很灵验，你这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玉烟染捏着手里的木牌，点点头，半点没有心愿被人撞破的羞涩和不好意思。
萧玄泽见了，微微奇怪。本来许这种空泛的愿望已经够奇怪了，她好像还对这个愿望很认真的样子？
玉烟染的确很认真，如果元京太平安定，她在元京也可过得舒服顺心吧？这样来说，倒比求荣华富贵那些更容易实现。
“既然天下永安了，为何还要单独提一句元京太平？”萧玄泽问。
“原本只想写元京太平的。”加上天下永安，不过是她方才想到他，恍惚记起他说过自己不是元京人，又不知道他是哪里人，想为他祈福，便稍带上天下人罢了。
小沙弥回来，见她写好了，恭敬地将许愿牌请进殿中，念了几声佛号，放到桌子前。
“你可写了这个？”玉烟染问他。
萧玄泽指着她木牌旁边的那块木牌道：“我的在那里。”
玉烟染望过去，木牌上龙飞凤舞两趟大字：“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小沙弥：“……”
玉烟染：“……”
萧玄泽笑道：“和你的天下相比，我的格局到底小些，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