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玉烟染 >第一百六十五章 当众遭退婚
    大殿中忽然肃静下来,众人向陈丞相望去,十分好奇他有何要紧事要赶在国宴上乞求陛下。

    玉兮霖也挺好奇,追着众人目光看向北晋皇帝陛下。

    “陈爱卿有何事不妨直说,起来吧。”皇帝陛下尽管有些诧异,但并没有生气。

    陈丞相谢恩起身,道:“陛下,臣之幼女芷瑶自岁初便一直缠绵病榻,如今已经卧床不起,再这样下去,臣恐耽误了六殿下……故此,臣想请陛下解除小女与六殿下的婚约,请皇上成全!”

    上一刻,这殿中明明还有热闹的氛围,下一刻,萧玄泽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破败的茅屋中,四周冷飕飕得直漏风。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众人向他投过来的目光像闪着寒光的冰凌,从或远或近的地方投射过来,或深或浅扎在他身上。

    他脑子其实很冷静,心里也很冷静,端正坐在位置上一动也未动。

    这算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么?

    他与陈丞相幼女陈芷瑶尽管没有父皇赐婚,只是母妃与陈夫人的口头婚约,但当年也是得父皇亲口同意的。

    可如今,陈丞相竟想在国宴上当众悔婚。

    在靖国使臣还未走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在的时候,以如此强硬的方式,逼迫他的父皇退掉这门亲事。

    什么缠绵病榻、什么卧床不起,不过都是陈丞相的借口,他是眼见定国将军府一夕之间从顶级勋贵沦落为阶下囚,从而判断自己从此以后要失宠失势了,于是后悔当初答应了这门亲事。

    萧玄泽的身影挺拔,神情平静,看起来没有任何过激反应。

    陈丞相瞄了他一眼,稍微有些诧异,想了想,接着跪地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臣一家实在不忍连累六殿下,老臣斗胆请求陛下准允。”

    皇帝陛下沉默了一息,转首看向萧玄泽,“老六,陈爱卿既然如此替你考虑,你的意思呢?”

    萧玄泽绷紧的神经在听了这句话后忽然剧烈疼痛起来,像是一根被铮铮弹响的琴弦,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他一下子没控制住,站起身,沉声反问道:“父皇的意思是,儿臣该同意陈大人所奏吗?”

    他堂堂皇子,在大庭广众下被女方追着要求退亲,他的父皇还要他欣然同意并表示谅解?

    他不在乎是否要娶陈氏女,但他实在不能忍受父皇要他忍受屈辱的态度!

    父皇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委屈他,来满足一个臣子如此蛮不讲理的要求?自己才是他亲儿子啊!

    就算父皇再怎么气自己,将自己禁足,他也没有真正怨恨父皇,因为他知道,身为皇帝有许多不得已,兴许他下旨抄了定国将军府也有不能言说的苦衷。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皇竟然在这种时刻宁可帮着外人,也不维护他和母妃的脸面!

    皇帝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脸色立刻沉下,盯着他问:“老六,你这是用什么态度同朕讲话?”

    “儿臣不敢。”萧玄泽硬邦邦道,“如果父皇觉得儿臣该同意,儿臣不敢有异议。”

    “给朕跪下!你这逆子!谁准你不声不响顶撞朕的!还学会跟朕这里说反话了,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你!”

    萧玄泽立刻跪下,跪得直挺挺的,满面冷肃,目光低垂,不同意也不反驳。

    陈丞相也立刻跪下拜倒,直道:“陛下息怒,六殿下息怒,都是老臣冒失,但老臣眼见小女一日日消瘦下去,再不说只怕是来不及,殿下,老臣绝无任何别的意思……”

    萧玄泽气得心中直想要冷笑,他很想反问,难道一时一刻都等不了,非要赶在国宴上逼他,给他难堪吗?陈家小姐是立刻要咽气吗?

    可他觉得这样说太没风度了,跟咒怨人家姑娘一样,于是到底没有言语。

    皇帝坐在上首冷冷俯视他,见他不肯让步的样子,心中更加气了,竟当众砸了一只琉璃盏!

    玉兮霖与随行的其他大人见此情形也十分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整个殿宇中陷入了可怕又微妙的静谧里。

    这是一场父与子间的无声对抗,父亲不满于儿子顶撞自己的权威,儿子埋怨于父亲助纣为虐,践踏自己的尊严。

    众人敛息屏气,这大概是天下间硝烟气最浓的父子争斗,任谁都不愿平白无故卷进包围两人的皇权利刃中,被割得骨肉崩裂。

    陈丞相也不敢,他只负责挑起这场对抗,一旦萧玄泽动怒,任何结果于他而言都是有利的,他悄悄向众皇子坐得地方瞟了一眼,又状似惶恐地低下头。

    最终,萧玄泽在这场对抗中败下阵来,因为与他对抗那人,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君主,他毫无反抗之力。

    罢了,左右这个女子也不是他想娶的,他也不曾对人家有半分情义,或许不必娶她,对他来说,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他在乎的从来不是陈丞相和陈芷瑶的退婚,他在乎的是父皇对他冷漠无情的态度。

    他缓缓下拜,出声。他的声音从胸腔深处传来,像是一泓从地底涌上来的清泉,清澈,但也寒冷。

    “父皇,儿臣同意陈大人所奏,儿臣希望与陈氏女解除婚约,请父皇成全。”

    皇帝冷哼了一声,尽管萧玄泽这样说,可他满脸的不情愿和倔强丝毫没有褪下,皇帝依旧不满。

    “罢了,姻亲本是结两姓之好,若是强迫反倒不美。既然老六与陈爱卿都有悔婚之意,那这场婚约便作罢吧,从此之后都不要再提了。”

    陈爱卿举手高声拜道:“多谢皇上体谅,微臣感激不尽。怪只能怪小女福薄,做不成陛下您的儿媳,微臣在此替小女向皇上和殿下告罪了。”

    “爱卿何出此言?朕知道你的爱女是十分出众的,罢了,这些都是后话,往后慢慢再说吧。”皇帝摆了摆手,让他起来。

    陈丞相听了这话心中狠狠一跳,照陛下的意思,他还有希望将芷瑶嫁给别的皇子!

    真是太好了!他这次可要好好考虑一番,务必要让芷瑶嫁一位有能力有地位的皇子!

    ——

    国宴结束后,皇帝扶着总管太监张忠显的手在回廊中散步消食,他脸上气愤的神情还没消散。

    “陛下,您别气了,六殿下定不是有心顶撞您的。”

    “不是有心?你瞧瞧他,当时跟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朕说他什么了?就问他个态度他便那个德行,眼里何曾还有朕这个君父!”

    张忠显顺着皇帝的后背,尖细的嗓音轻声道:“只怕六殿下以为您逼迫他答应,他在这个当口,本就同惊弓之鸟一般,是以反应才过激了些。”

    皇帝的火气根本没有消下去,“朕就是逼他答应怎么了?朕是天子,是君父,他的婚事本就该朕定,朕询问他的意思,就是给他最大的体面,他还敢得寸进尺了!再者,若不是做了亏心事,他有什么可同惊弓之鸟的?难道他还会做出什么让朕无法原谅他的事不成?”

    张忠显眼睛骨碌碌一转,接话道:“陛下怀疑六殿下与定国将军私下有什么背着陛下的事?”

    皇帝抿着嘴,嘴角挂着残酷冷峻的残笑。

    张忠显知道自己说到皇帝心坎上去了,他也悄悄勾起一朵阴毒笑容。

    六殿下曾经是陛下最为宠爱的皇子,想要完全让他从云端跌入尘泥中,这只是第一步。

    ——

    萧玄泽走出国宴的殿宇,外头刚刚下过雨,空气略有沉闷。

    他站在汉白玉雕龙舞凤的栏杆前,举目远眺,远处宫殿中隐隐有灯火亮起,与朦胧的星光遥相呼应。

    灯火可与星光作伴对望,他却只得孤单一人凭栏而立。

    他并非在此惆怅徘徊,而是,从这一刻起,他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自此后,他都将孤身一人面对前路,无论父皇、母妃、外祖、岳家都无法成为他永恒的依靠。

    他要好好依靠自己,保护自己,让陈丞相和那些看不起他,以为他只是皇权恩宠下孤弱皇子的人看看,他萧玄泽必将重新拿回属于他的荣耀和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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