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要走时，静影匆匆进来，对她道：“公主，柔霞长公主递了话出来，说徐美人不大舒坦，问您要不要进宫来看看。”
玉烟染神色一肃，“给本宫备车进宫，卢太医去了吗？”
“已经请了，长公主让公主宽心。”
“嗯，本宫去换身衣裳，你与洞庭随本宫走。”
“是。”
“还有，”玉烟染看看天色，“不早了，本宫今夜就住在宫里，让两位姑姑不必等着了，早点歇吧，若是府里有什么要紧事姑姑们做不了主，就去找翁誉和白弋殿下商量。”
“是，公主。”
半个时辰后，她出现在兰若宫，柔霞正陪着徐美人，卢太医在侧殿开方子。
“缈缈，你来啦。”柔霞看见她进来像是忽然找到了主心骨，放松下来。
徐美人半躺在床上，闻言也道：“公主，嫔妾失仪了。”
玉烟染一见她有些不正的脸色，立刻沉了脸，问她身旁的宫人，“怎么伺候的？美人为何忽然不适？”
宫女被她骇人的目光吓了一跳，赶忙跪下：“奴婢有罪，美人早起时还好好的，傍晚用晚膳时就说吃不下东西，奴婢们劝着用了一些，膳后美人便说头晕，走不动路。”
这时，卢太医走进来，虽然这屋里柔霞的地位最高，但徐美人这一胎是由玉烟染负责，所以卢太医要优先将病情向她汇报。
“公主，长公主，美人，三位请放心，美人的身体没问题，只是下午时太过焦虑，造成了暂时的晕厥反应，美人即将临盆，更要放宽心。”
徐美人道：“本宫晓得了，多谢卢大人。”
卢太医呈上自己开的方子，犹疑片刻，又道：“公主，臣有旁的事要向您禀告，能否请您移步？”
玉烟染看了徐美人一眼，随他去了侧殿。
“怎么，徐美人还有其他问题？”
卢太医抿了抿唇，严谨道：“公主，徐美人的胎从脉象上来看没有问题，只有一点有些奇怪。”
“哪一点？”
“据美人和她身边的宫女所讲，她的胎动有时过于强烈了，这不算是个好兆头。”
玉烟染皱起眉，“怎么讲？”
“胎动太过强烈，可能导致胎位不正，这在生产时，会消耗孕妇的体能，引发难产。”
“有多大可能会这样？”玉烟染极为吃惊。
“可能性不大，只有一二成，但是公主，”卢太医小声道：“就算可能性很小，公主也要警惕。”
玉烟染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大人觉得，这种过于强烈的胎动，是人为导致吗？！”
卢太医道：“公主不得不防。”
“可，可徐美人的衣食用具都曾过你之手，没有问题，她的宫女也是清楚底细的，她怎有机会被人暗算？”
卢太医摇头，“公主，若有害人心，怎样都会害人。臣只是给公主提个醒，还有半月左右美人就会生产，您万不可掉以轻心。”
“大人确定，徐美人的胎儿除了胎动频繁，没有其他问题吧？”
卢太医道：“从脉象来看，孩子发育得很好，心跳有力，若能生下来，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送走卢太医，玉烟染有些沉默地回到殿中，徐美人和柔霞都向她望去。
玉烟染转头看向门口，道：“静影，带他们站远一些，本宫觉得人太多，殿里太闷，去端一盆凉水放到门边来。”
静影出去，玉烟染倚在窗下的阴影中，轻轻问：“你下午怎会过于焦虑，以致头晕？”
徐美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刚睡醒，还不大精神，柳妹妹来了，公主知道的，她说话有些聒噪，我一时觉得有些烦闷，都怪我没控制好情绪，让两位公主和卢太医费心了。”
柔霞赶忙摇头，“这没什么，小皇子的事才是要紧的大事，你别想太多，我舅舅都说了，你要放宽心，才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玉烟染犹豫片刻，淡淡问：“柳美人来的时候，动过你屋里什么东西么？”
徐美人一愣，“并没有，柳妹妹跟嫔妾说了一会儿话，嫔妾累了，她便告辞了。”
她的宫女听了却忽然想起一事，插言道：“公主，柳美人来时，有段时间，殿中只有她和她的宫女在。”
玉烟染一挑眉，那宫女将当时的情况如实道来，徐美人小心道：“柳妹妹从前来我殿中，我也留她自己待过，有问题吗？”
玉烟染放下半边眉毛，轻声道：“没问题，我去八皇姐宫里向来也这般随意的。”
柔霞笑起来，徐美人的心也放宽了不少，两人有说有笑。
她跟柔霞告辞后，那宫女奉徐美人之命来送她们，她扶着玉烟染的手，看起来十分恭谨。
“柳美人走后，殿里没有什么异常吗？”
“公主，并无特别异常之处，只是”那宫女正拼命回忆。
“只是什么？你说，任何微小的事也别放过。”玉烟染的声音在夜色下格外轻缓，听了让人心生安宁。
“是，公主。奴婢们服侍美人宽衣后，曾听另一宫女说，窗下的花盆里少了一颗石头。”
“什么样的石头？”
“就是很普通的鹅卵石。那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兴许在柳美人来之前就已经不见了，只是她那时才发现。”
玉烟染默了默，“柳美人，最近常来么？都什么时候来？”
“最近不常来，她以前多是晚上来，因为最近被皇上召幸了几次，所以就不过来了。只是常送东西，但奴婢们都带去给卢太医都看过的，没有问题。”
“嗯，你去把那盆花撤了吧，美人问起，你就说招了虫子，不宜养了，然后把那花悄悄给本宫送来。”
“奴婢明白。”
“还有，以后再不许将外人独自留在殿里，柳美人还什么时候来，你都给本宫记下，听懂了么？”
“是，公主。”宫女听了这吩咐忍不住心惊胆战。
她们出了兰若宫，柔霞挽起她的手臂，道：“你今日不出宫了？”
“是啊，我可不想再被莫名其妙关在外宫一次了，索性直接留下来。”她自嘲道。
“缈缈，反正你的钟灵宫已经空了许多日，你今晚去我宫里住吧？”
“好啊，我们姐妹好久都没好好说过话了，”玉烟染弯起眉眼，“你是不是又攒了许多话要与我说？”
柔霞的眼睛也弯起来，她笑得温柔，手腕也柔软，像一株幼嫩的植物一样，只要好好照顾，给些水和阳光，就能开出花来。
将近亥时，两人还点着蜡烛，柔霞在绣花，玉烟染在摆弄她的绣品。
洞庭听了更鼓声，道：“两位公主，该歇息了。”
玉烟染伸了个懒腰，戳戳柔霞，笑道：“八皇姐，你听到洞庭说话没？快别用功了，该歇了。”
柔霞告饶道：“哎呀就差这几针了，让我绣完。”
玉烟染撇嘴，自己往床上走，边走边道：“你那绣功在公主中只有文琇能称得上是敌手，你还要如何呀？至于练得这么拼命么？”
柔霞收了东西，宽衣后，也钻到床上，嘲笑她，“只有你不将绣活当回事吧，看你出嫁时怎么办！”柔霞说完，脸色一僵，顿觉自己说错了话，将头撇到一旁。
“八皇姐？”玉烟染扯了扯她袖子，“怎么了？忽然不高兴了？”
柔霞转过头望着她，担忧道：“缈缈，我就是在宫中听了你的事，也替你心惊，你如今这局面，往后往后可怎么嫁人呢？”
“八皇姐不必忧虑，本公主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跟仙子下凡一般，难道还怕嫁不出去？”
柔霞噗嗤一笑，“你这丫头，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却拿话敷衍我。”
“我说的就是正经，八皇姐，你别看京里这些人家一个个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们哩，就那个李谦言，他就是想做我的面首，我都不要他！”
“那你想要谁？”
玉烟染一滞，思忖片刻，慢慢道：“我谁也不要。我也不要旁人瞧得上我，我只要所有人怕我，不敢惹我，这就够了。”
“缈缈，你，你别说丧气话呀。”
“才不是丧气话！”玉烟染的眼睛亮起来，笑道：“皇姐，终有一日，我要让元京各家都拜服在我的威名下，谁敢不听话，我就教训谁！到时你嫁到宫外，我就能保护你了。”
柔霞努力把眼泪眨回去，笑道：“我才不要你保护，你别到处欺负人就好。”
“说起来，若不是我的事儿搅合的，你与柔芙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宫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吗？”
柔霞羞红了脸，摇摇头。
“那八皇姐想要什么样的男子做驸马？”
“缈缈！”柔霞说着就要扑过来拧她的嘴。
“问问嘛！我说不定还能帮你看着些，免得皇嫂给你找个不知根底的。”玉烟染直嚷嚷。
两人闹成一团，半晌，柔霞才轻声道：“他若肯用心待我，我便满意了。”
玉烟染扬眉，隐约觉得柔霞的回答不太妙，她以为她会有诸如相貌、性情、家世上的幻想，谁知她竟说了个最虚无缥缈的。
人人都渴望别人真心相待，可自古天家，最缺的就是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