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吗？”
李承坤沉默着没有说话。但一下子又想起刚才在林利胜面前的沉默造成现在的后果，立马补充说：
“路途太一帆风顺，总让人不太敢相信是真的。”
徐祖生低笑：“是你经的事太多了，还是我经的事太少？”
李承坤想否认，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真的不太敢相信，林利胜真的如此下力气点拨他！
前面的宋世琛和宋世豪呢？
甚至敬哥！
“这一年来，随便一件事出差错你都能进去十几年，甚至当场丧命，还太顺利！”
其实徐祖生也有点生气，不是生气李承坤太看重敬哥，而是他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这样的人，最后的下场往往都不好过。
“这一年来，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所以我并不特殊！”
“那是因为我有想得到的东西。而你呢？你想要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徐祖生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愤然的神色。
一分钟的沉默，李承坤扫了一眼这辆来自林利胜的丰田轿车，终是问出了口。
“生哥想要什么？”
徐祖生一声哼笑，声音带着自嘲，“放心，我不会抢了你敬哥的位置。”
“如果我想要，那个位置当初就是我的！”
李承坤震惊！
转头看向徐祖生，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徐祖生没有和他对视，只是坚定地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那天胜哥问我，你上船多久了。我说四五年了。他说‘哦，那么久了。我就见过他三四次。’”
“不是敬哥的原因，那时候我确实没做什么突出的事。”
“不突出能守一号点？知道吗，没有北村线之前，整条河有二分之一的货走一号点！杨德宁从三号点守到一号点差不多花了十年！十年！”
徐祖生越说越激动，脚猛地一踩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转头几乎是对着李承坤吼了起来。
可能是这几年浪荡惯了，之前他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他们从傅九那里回来后，林利胜找他聊过一次，他忽然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在有些事情上，敬哥确实太狭隘了一点！
“所以别妄自菲薄，故步自封地说着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你不想进是一回事，他不将你拿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当年他自甘做藤永敬的左膀右臂，想与他称兄道弟，但事实是藤永敬对他的俯首与付出视若无睹。
他没有后悔，也没有不甘心。
但当你投以殷切希望的东西被你寄予厚望的人亲手打碎，那种钻心的疼痛依然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而现在，他不想再让另一个人遭受这些！
“我不是指责敬哥如何如何，就像刚才林利胜说的，他有他的长处。”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样畏缩在他人的羽翼之下。你完全可以自己飞起来，你有你的路要走，不要觉得每向前一步都是对敬哥的背叛。你没有背叛他什么！”
“让你进来的是林利胜，记得吗！是他说的‘你们几个都不错，可以上道了。’之后，敬哥才和你们喝的酒！”
“所以，带你入门的不是敬哥！是林利胜！”
“就连林利胜也不是对敬哥有意见，只是敬哥在有些事情上的处理，确实没能让他满意。”
“所以，他们的关系没能出现你希望的那种大融合的样子。但这不影响工作的事情！”
“是因为关记？”
“不是。”
场面沉默。
李承坤看得出徐祖生有话要说，但似乎他还没决定要不要真的说出来。
良久。
“当年敬哥经过宗州，以领养名义私自从一家孤儿院接出了宋世琛兄弟。回来后，还带到了胜哥面前，胜哥很不悦，让敬哥将他们送回去。”
“胜哥为什么不悦？孤儿不是更适合干这份活吗！”
“你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敬哥当初说的是领养宋世琛兄弟，可最后却送到了胜哥面前。”
“是怕兄弟私情影响干活？”
徐祖生一下子皱眉，脸色都变冷了几分。
“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认真听过。不要先入为主地去评判一个人！还记得黄毛吗，他死后他父亲骤然离世母亲自杀而亡。”
“现在明白了吗？林利胜也身为人父，他知道骨肉亲情！”
李承坤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徐祖生一掌拍到挡位上，无声地启动车子。
开了一段路程，转头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李承坤。
“我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李承坤闻言，转头过来，情绪带着点低落。
“不是。我只是在想，现在我在胜哥眼里是不是成了只白眼狼的形象。”
“他对我一直都挺好的，不仅把叶家的房子买了送给我，还帮我把身份洗白了！”
徐祖生哼笑，这些他还一点都不知道。
“没事，胜哥理解你对敬哥的感情，或许这正是你吸引他的地方也不一定。”
“而且现在看来，也许他对你的期望远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大。”
李承坤沉默良久，徐祖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敬哥对我有恩，但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该懂的事基本都懂了。所以，说我把敬哥视为再生父母，未免就过了。我只是不想越级突进，更不希望兄弟间因我的出现而造成不必要的混乱和猜疑。”
徐祖生终于轻笑，“你很冷静，也很理性，”
“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李民，或许你真会把自己隐没在人群里，只做一个吃得饱饭略有结余的平民百姓。”
李承坤心里咯噔一下，最后却慢慢归于平静。
也许徐祖生的话意有所指，也许徐祖生已经知道了他对李民的真实感情。甚至，已经在心里给他下了许许多多的评价和定论。
但无论这些评价是好是坏，是真是假，他对此都无能为力！
他最好的选择是做好自己，任世界变幻，人事变迁。
忽然之间，李承坤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像是再也不用虚与委蛇，竭尽心力地去隐藏自己的心思了。
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轻笑，样子看起来有些邪魅。胸口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整个身体放松了下来。
“哥，后面世琛兄弟是怎么留下来的。”
徐祖生撇了一眼因全然放松而瘫坐下来的李承坤，也轻呼了一口气。
也许是父母的悲惨遭遇让他的戒备之心重到了如此地步，今日这一番长谈如果能消融他心中的冰雪，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值得的。
“兄弟两人软磨硬泡，说自己不想再回孤儿院了，想自力更生。胜哥稍有些动摇，想把世豪留下来，让他在光华农场里当当跑腿。”
“但最后，敬哥和宋世琛都以世豪年纪太小为由，没有同意。后来，胜哥两个都没有要。”
“之后，敬哥就把他们带在了自己身边。”
“您的意思是，敬哥带宋世琛和世豪去见胜哥是想把他们送给胜哥？”
“错。不是送，是引荐。”
“之前也说过，胜哥一直在找人接班铁头烙。而且从敬哥拒绝把世豪送进光华农场的结果看，他要引荐的人主要是世琛。”
“那时候叶弥三还在上学，张宏年纪尚小，没有凸显出来。敬哥和张文杰又未能堪起大任，所有压力都压在铁头烙身上。胜哥一直想找人为他分担，但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人选。”
不！
李承坤一下子想起，他们有满意的人选，那就是身边的徐祖生。但徐祖生隐没了自己，把敬哥推了上去。
“那年宋世琛不到十八岁！”
所以，敬哥没有把他带到林利胜面前，不是因为他年纪小，也不是因为他功勋不够，而是因为敬哥根本不想让林利胜知道他？！
心下一丝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