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也理解不了，他只会记得，他真正的娘已经死了，眼前这个女人虽然顶着他娘亲的脸，却是个冒牌货。
那伤痛是难以避免的，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合，对于她这个抢了他娘身体的女人来说，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左右为难，最是尴尬了。
“是的，娘最好了。”
“为什么？”
朔念兮以一种天经地义的口吻回答：“因为你是我娘啊！”
似乎很奇怪叶娴兮会这么问，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叶娴兮。
“娘觉得你也应该要很喜欢爹，爹为了这个家打拼，撑起念念无忧的生活，又苦又累很不容易的。”
朔念兮似懂非懂，若有所思，不过娘说的，总不会有错。害怕先生回来又要拷问他，就端起书本，认认真真地开始背诵，软软的声音听了很是舒服。
白露拿来朔念兮喜欢吃的糕点，又给两人倒了一杯茶，心有余悸都不能形容的后怕，“幸好夫人还记得丞相，不然婢子们都要遭罪了。”
叶娴兮笑而不语，一旁摇头晃脑在背书的朔念兮立即答道：“娘还记得念念，真是太好了，我看到爹差点吓哭了呢。”
“尽瞎说，快看书，不然先生来了，他又要罚你抄兰亭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身为一国丞相，要什么没有，又岂会如此轻易掉泪？
“可恶的先生。”朔念兮嘴上虽这么说，但是迅速地拿起了千字文，认认真真地开始背，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得人心暖。
安安静静的生活，平淡无奇，却让人感到舒心安宁，就这么一辈子过去，她也觉得幸福。
“念念，你在这儿看书，娘去柳风居看看。”
“好的，娘亲慢走。”
朔念兮跳下椅子，恭恭敬敬地行礼，目送叶娴兮离开后，才坐回位置上，朗诵声从屋子里传出，伴随着叶娴兮远去。
脚踏尘香，叶娴兮不一会儿就到了秦路的居所，柳风居。
一名婢子领着她们穿过庭院，来到偏厅，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唤，伴随着竹林的清香，丞相府邸占地极大，奴仆却不是很多，也才居住着三五个侍妾，每人单独一个居所还是很容易的。
“不知夫人如此早到，姑娘正在梳妆，还请夫人见谅。”秦路的婢子很乖巧地给叶娴兮倒茶，端上力所能及最好的糕点，为自家姑娘解释着。
侍妾不同侧室，是没有名分的，只能称之为姑娘。
叶娴兮不以为然，不就是等一会吗？没觉得有什么，可白雪不依，不满的情绪那婢子都看在眼里。
“让夫人等候实在是不该，您先消消气，婢子再去催催。”说完就退下了，一出门就传来了她一路小跑的声音。
“我又没什么事做，等一等又何妨。”
白雪走到叶娴兮跟前，扑通就跪下磕头认错，“婢子知错。”
“你快起来。”叶娴兮实在是受不了，一言不合就磕头也真是醉了，害得她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白雪额头已经淤青，叶娴兮看了也怪心疼的，这规矩她改不了，就只能做做事后补偿了，连忙让白霜回去拿了膏药给她。
“如果不快点擦药，愈合后就会留下疤痕，还怎么嫁人？”叶娴兮耐心地替她抹上药膏，清凉的感觉一下子就盖住了疼痛，“女孩子的脸面是最重要的了，怎么能留下疤痕？”
“白霜，怎么让这么多人跟着我，好别扭。”做点什么都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特别尴尬。
“夫人见谅，往常婢子服侍就够了，可一旦要来到别的侍妾居所，还是要多些人好，以防有什么需要。”
叶娴兮立刻听出了白霜话里的紧张与担忧，敢情这丞相府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实际上的暗流涌动？
没再多说什么，一盏茶的功夫，叶娴兮见到了盛装而来的秦路，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皇上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她长得真是好看，淡粉定妆，更显五官精致，粉面桃花，更透似水柔情。
侍妾见正室，是要换上最华丽的衣裳，盛装打扮才能见面，若是平时里见着，也只能远远避开。身份的低贱，才造就这么多必须遵守的规矩。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能以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夫人，就算刚进门时的奉茶，她也被媒婆勒令不许抬头多看几眼。
就像神仙一样，雨雾迷蒙，如山谷幽兰般空灵曼妙，不食人间烟火，她真好看，怪不得丞相死抓着不放。
原以为夫人会在傍晚命她到蒹葭楼去，隔着纱帘听过请求就好，以往都是这样，也就没有梳妆，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早就到柳风居来了，吓得秦路手足无措，连连命婢子好生招待，自己则在房里梳妆打扮。
每个侍妾都还有一个婢子服侍，衣食无忧，虽然没有任何宠爱，还被无视了，可待遇也还算不错，如果想平淡老死的话，是个不错的选择。
叶娴兮位于上座看她，她也不敢坐下，下拜大礼，慢悠悠地跪在叶娴兮跟前，恭敬地低头，也不敢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就道：“妾听得夫人要与丞相出门游玩，有一事相求，才冒昧请您过来，还请夫人见谅。”
消息传得可真快，还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丞相府，她是受到了了多大的关注？
叶娴兮是个非常注重**的人，以后还是偷偷地商量吧，她很讨厌这种似乎要被利用的感觉。
可来都来了，只好认命。叶娴兮没有露出一点情绪，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但说无妨。”
秦路先是磕了几个头，额上的淤青与白雪的如出一辙，叶娴兮都没脸看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看着这无法逆转的选择，长叹一声，只好选择适应。
“家中来信，爹病重。妾不求夫人能开恩，准许回去探病。只求夫人能替妾带些钱财回去，妾的娘家距离皇城很近，又在蝴蝶谷的必经之路上，一定不会给夫人添麻烦的，请夫人开恩。”
秦路匍匐在地上，低微得犹如尘埃，隐隐有抽泣声传来。
叶娴兮却在思考蝴蝶谷是什么地方，她一个都不认识，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等叶娴兮说话，秦路哽咽着又道：“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可爹待妾身是极好的，不忍心就这样看着他痛苦。”
“妾身自入了丞相府的门，自然就是丞相的人，本不该再惦念其他人，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还请夫人切莫推辞，一定答应，妾身就是做牛做马也愿意。”
叶娴兮愣住了，没想到这时代对女子居然严苛到了这种地步，活脱脱就是没把女人当人看，就是个奴婢，可以随便使唤，随便买卖的物品。
出嫁了就不允许与娘家人再联系？这简直就是荒唐，太没人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