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嫡不如庶 >38.出山
    魏晨风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不能预见上官清珏会遭遇危机,今日大雪不停,他本没有出行的打算。

    他会到静慈庵来,只是因为无意间在盛京见到了庵里的尼姑,个个焦愁满面,心急如焚,这才知道原来静慈庵中断了粮。

    静慈庵建立在钟灵俊秀的灵山脚下,四面环山,环境幽静,是个风景绝妙的好地方。二十年前,先皇命令工部修建了一条从盛京直达静慈庵的直道,专供皇室使用。当时上官清珏的父亲只是工部的一个小小员外郎。

    第二日天刚亮,魏景玄便赶到了静慈庵,一身风尘,一身疲倦,脸上带着焦灼的紧张和害怕,他奔跑在静慈庵中的雪地里,慌不择路,险些在在雪地里绊了一跤。

    魏晨风站在屋外吹着风,见到魏景玄神色慌乱的奔跑而来,抓住他的手臂便追问道。“四哥……她怎么样了?”

    魏晨风沉默的凝视着他,那眼神让魏景玄心中开始慌乱。

    “昨日夜里发起了高烧。”

    魏晨风并不是一个对兄弟毫不保留的人,这是他最后一次试图改善两人的关系。可见到魏景玄为上官清珏担惊受怕,他心中又无比吃味。

    他转过身,最后奉劝了一句。“五弟,有的人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魏景玄脑子里十分混乱,并没有在意他的话,而是推开门走进了房中。魏晨风眯眼瞧着被关上的门,那咯吱的声音敲打在他心中,尖锐如钢刀,扎得他懵然无措。

    他及时收住自己狂乱的思潮,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小题大做。他们是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就算琴瑟不调,平平淡淡,也无法改变他们之间那一层羁绊。

    玉恒与碧喜都在屋子里伺候着,出了这么大的事,碧喜也不能继续躺在床上,偶尔从她口中传出几声忍耐的闷咳声。上官清珏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颊因高烧呈现不正常的潮红,玉恒正用热敷的土方法为她降温,可是一个晚上下来,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扭头一看,见到来人竟然是靖安王殿下,两人放下手中之事,立即屈膝毕恭毕敬的见礼。

    “见过靖安王殿下。”

    魏晨风随意挥了挥手,脚步不停走到床前,他不是第一次见到生病昏睡的上官清洁,上一次是在盂县那座精心打造的浮迷园,而现在却是在这个环境恶劣,物质匮乏的静慈庵,仿佛与世隔离,被人所遗忘。

    上官清珏的睡像十分规矩,闭着双眼的样子少了几分固执、强硬,看起来端庄优雅、楚楚动人。魏晨风坐在床头,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像是要将人燃烧般的滚烫,吓得他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缩回了手。

    “怎么会如此烫?”

    玉恒瘪着嘴,眼睛因为哭泣和熬夜有些红肿,她的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朝魏景玄跪了下去。

    “王妃被埋在雪里四五个时辰,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如今已经高烧了一夜,庵里没有大夫,慧心师傅熬了药,但是王妃吃下去的很少。”

    继续这样高烧下去,就算捡回一条命,也会烧坏脑子。玉恒忍不住又凄凄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将头磕在魏景玄脚下,哽咽着请求道。“求王爷救救王妃,继续这样下去,会要了她的命。”

    静慈庵中的草药大多都是庵中的尼姑上山踩的,慧心师傅是庵里唯一一位了解些草药药性的人,往常庵里的人生病都是由她照顾。

    只是上山踩的药种类有限,品种普通,只对小毛病有用。

    魏景玄明白山上的条件并不适合上官清珏,可是如今外面大雪封山,马匹马车难以行驶,根本无法将人带走。

    好在此时若生带着王铁临姗姗来迟,王铁临本来待在暖和的暖阁之中与人品茶论道,可偏偏祸从天降。若生并没有给他多问的机会,逮着人便飞奔而走,脾性与他主人是一模一样。

    若生将王铁临丢在地上,他已经疲惫不堪,一个晚上在静慈庵与盛京之间跑了一个来回,而且马匹只能行驶到距离静慈庵三十公里处的山外,他必须使用轻功带着一个笨重的王铁临在丛林之中跳跃,而且大雪茫茫,稍有不慎便会在山中迷路,他不仅身体疲乏连精神也消耗殆尽。

    “有个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个什么样的奴才。”

    若生懒得与他斗嘴,疲惫从四肢蔓延到皮肉里,骨血里,令他眼前迷糊一片,头脑轻飘飘的,他向后退了一步,身子一软便要倒下。

    魏晨风从他身后用手臂撑住他的身体。“你先去休息。”

    若生也的确需要休息,他顺着魏晨风给与的力,重新站直了身子,歪歪斜斜的跟着一个小尼姑去禅房休息。

    王铁临见若生如此惨状,丝毫不觉得是因为自己太笨重的缘故,而是奚落道。“你就这样虐待你的属下。”

    魏晨风的脸上没有出现他想要见到的恼火、烦闷表情,他被魏晨风推进了屋,因为没有防备狼狈的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他刚想朝着魏晨风骂,却恍惚察觉屋里还有人,顿时闭了嘴。

    “快点起来,给她看看。”

    王铁临翘着嘴,缓慢从地上站起身,神气十足的走了过去。

    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几日前生龙活虎的靖安王王妃吗?他吊儿郎当的回头朝魏晨风笑,这下终于明白若生为何火急火燎的赶路了,敢情这里有个痴情种。

    他回头又瞧见床上坐着一个男人,相貌与魏晨风还有点像,只是看起来傻乎乎的。

    “起开。”

    他朝着魏景玄吼了一声,魏景玄虽然不知眼前的人是谁,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站起身让开了道,也没有在意男人的无礼。

    王铁临只能用金针过穴的方式为上官清珏降温,还好他有随身带着药囊的习惯,药囊之中有用珍贵药材炼制好的丹药,可以顶一时。

    只是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只能等到大雪停了之后,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上官清珏昏迷了两日,始终不见苏醒,庵里已经断粮,如此下去不被大雪困死,也会被饿死。

    上官清珏奉命到静慈庵为百姓祈福,本是不能擅自离开。但这次情况特殊,由魏景玄亲自带她回府最为妥当。就算太后有微词,也不会责怪魏景玄维护自己病重的妻子。

    魏景玄最终将上官清珏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牢固的背在背上,几人在大雪里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出静慈庵的范围。

    回到盛京已经是三日之后,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沉寂了一月有余的雅澜轩又有了人声,这回不在只有上官清珏与玉恒主仆二人,魏景玄已经命令管家为雅澜轩配了三个丫头,两个小厮,王神医每日里在雅澜轩进进出出,就连魏晨风隔三差五也会来。

    上官清珏的退了烧之后并没有如王铁临所预料的那般醒过来,这让他匪夷所思。她的身体已经苏醒,但她的意识还沉睡在梦里。

    上官清珏一直行走在白茫茫的的雪地里,耳边是风雪相交的呼呼声,吹得她睁不开眼。她正在冰冷的天地间采着矿石,原本美丽的土地被凿开了一个又一个窟窿,她背着碎石,行走在大雪里。身上衣衫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受了伤的左腿上挂着凝固的血迹,寒风从伤口灌进了她的皮肉、胫骨,令她脚步蹒跚。寒冷甚至冰封了她身上的血液,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只想长埋在这纯洁的白雪中。

    她想起了故乡的千里山峦,江河流水,郁树葱葱。

    也想起好多好多人,一张张平静的、无畏的、嚣张的、仇恨的嘴脸,是她从前熟悉的人,只是如今他们的容颜变得模糊,她再也看不清那些人。

    穿着厚重冬衣,戴着羊毛帽子的粗犷男人,手中握着长鞭,朝她疯狂的挥了过来,一鞭子不偏不倚的打在她身上。

    上官清珏一个激灵,在剧烈的疼痛中睁开了眼,坐在床前的魏景玄惊喜的见她苏醒过来,木然的脸上划过一个浅淡的笑。

    “你醒了。”

    上官清珏只觉自己头脑眩晕,四肢僵硬,身体动也不能动。她先是呆愣的望着床顶,脑子中还回荡着北方男人犀利难听的咒骂声,她不得不让自己闭上眼,努力摒除脑子里负面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她才偏过头转动着眼珠观察周围的环境,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这是雅澜轩?”

    “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上官清珏蒙住脑袋回忆了一下,她想起她当时在禅房中喝茶,忽然一阵巨响,她只觉得冷,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见她茫然若失,魏景玄好心解释道。“你被埋在雪下好几个时辰,持续高烧不退,已经昏迷了十数日有余。”

    上官清珏只觉像是做梦一般,她又回到了北方寒冷的溪山,没日没夜的干活,还要面对管事的鞭打咒骂。寒风侵进她的心肺,令她整个身体都冷了起来。

    “是你救了我?谢谢。”

    魏景玄想开口否认,他并不想占据他四哥的功劳,但他只是沮丧的垂下了头,并没有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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