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南宋风烟路 >第1476章 千古兴亡,百年悲笑
    “主公,回来了”宋恒难以置信,良久如梦初醒。

    城头一干谋士武将,全和他一样惊诧,直到金军撤围才信奇迹发生,如释重负、喜出望外、争相出城来迎林阡:“主公当真到了”“盟王比预期早了十多日”“太好了川蜀有望陇陕有望啊”

    暌违三月,西线军兵谁还记得当初有关吟儿身世的嫌隙,不约而同将林阡视作精神支柱以他马首是瞻,一切就好像他离开前一样。是吗一样吗,从他走后到回来的这段日子,秦州一直都是泽叶代为坐镇,一边攻城略地一边收拾残局,金军南征的三线九路,唯独这一路最可怕却最令他高枕无忧,是的只要有寒泽叶在,他林阡放一百二十个心。

    临别前泽叶曾惋惜不能并肩作战“我才刚来,主公便走”,后来他在东线看信时泽叶字里行间都是对他归来的期盼,现在他终于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却是被泽叶的死讯给催回来的,如何可以接受,怎么愿意相信

    “寒泽叶呢,叫他给我出来”林阡黑着脸冲上城头遍寻不获,众人才发现,主公根本不像他在阵前表现得那样正常、冷厉。

    若不正常若不冷厉,怎么吓金军不战而逃。谁又知道,林阡自收到宋恒战报的那一刻起,就如同被千万刀枪一同穿透了胸口,疼得慌了没半点理智可言,仓促骑上火麒麟连吟儿的面都没再见。这几天唯一支撑他的信念就是“宋无用将战报乱写”,就算天水军跟他开了个玩笑他也原谅,只要泽叶还活着就好

    “主公,节哀”直到宋恒鼓足勇气,直到众将泣不成声,直到多数人都是一身缟素,他才意识到,泽叶没设计,楚风流没被骗,泽叶是真的去了,他来得哪里早,他想救泽叶却来不及如果时光倒流,回到离别之际,他绝对不会说“切记不可伤吴曦性命”,为什么不可伤为什么要为了那个居心叵测的小人折我林阡一员大将泽叶我恨不得你早杀了吴曦免得你被他害死天旋地转,悔不当初,为何对泽叶千叮咛万嘱咐的不是一句“泽叶,切记保护自己”

    陇底嗟长别,流襟一恸君。

    夤夜,宋恒将林阡带到天门山,泽叶最后就出现在那里:“泽叶说烈火焚身无妨,化作阵前黄沙,陪伴盟军征战”所以,眼前这孤坟也不过是衣冠宋恒明显遵从了泽叶的遗愿,他林阡连见泽叶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明月萧萧海上风,君归泉路我飘蓬”泽叶,这感觉便是,烈焰埋了你身,大火烧了我魂。

    七年,川北,黔西,陇右,环庆,陕南,每场战斗,几乎都是你寒泽叶给我打头阵,弃身锋刃,无怨无悔,每次筋疲力尽了倒下,我都能将你一把托住,在你耳边轻声感谢:“泽叶,下面的战,都由我来打。”如今,却只能对着孤坟哀吼,寒泽叶你是第一个告诉我逆天而行可以成功的人,你却走得这般早、这般仓促、这般坚决头也不回若是再有一次掀天匿地阵,你叫我到哪里来寻一个与你一样的人

    扶着那坟冢缓缓俯身,他努力保持着清醒,久矣,转头细问在场所有人:“吴曦通敌,王喜与楚风流里应外合,后来呢,泽叶怎会出现在此,又是谁杀了他我要知道来龙去脉。”

    “寒将军是为了保护伏羌城,从北天水匆忙赶到此间的”郝定和石硅听闻林阡回来,都从据点迫不及待来见,郝定先行回答。

    “他是为了救我,才牺牲了自己”宋恒一度哽咽,不愿描述或回想,看林阡支撑不住慌忙来扶,“先前就战过楚风流、术虎高琪和完颜瞻,后来,又是司马隆、完颜纲、完颜力拔山”

    “保护你们,救你们这些年来,有谁保护过他寒泽叶救他寒泽叶宋无用你除了拖他后腿你还会干什么”林阡怒不可遏一把推开宋恒,眼看是对宋恒嫌恶,其实不过是恨他自己。宋恒倒地,感同身受,换以往早已痛哭流涕,今次却咬牙默默承受。

    “主公,都怪我二人不力,未能守妥临潭和武山,被金军绕去了岷州”石硅红着眼,亦自责不已。

    “是了,完颜纲和完颜璘,有什么原因会令你二人封锁不了非得被他们逼进了伏羌城”林阡只觉心头扎了一根刺,拔出来鲜血淋漓也非拔不可,“你二人,直面过司马隆仆散揆,会怕这区区两个杂碎”

    “主公,五当家之死,平日只是众说纷纭,实战时才知、会有麾下失去控制”郝定三缄其口,石硅沉默点头。林阡一惊,吴越之死对红袄寨的影响巨大他能理解,可是影响这么久这么远却始料未及,不对劲,太不对劲当是时,一个可怕的想法从他心头流过却稍纵即逝,因为他不屑与任何人勾心斗角而只在乎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原来如此。害死新屿的人我也会报仇,你俩回去教大家务必信我。”林阡眼神一厉,“没有别的说法,真凶就是乌古论庆寿、移剌蒲阿和完颜君附。”近在咫尺的大王爷完颜君附是罪魁祸首,首当其冲。

    “主公说是,自然就是。”石硅郝定皆点头,他俩都觉得,他回来了就好,就能控制住红袄寨。

    “类似的事若再发生,切忌因为怕伤害而隐瞒。”林阡这才懂了,徐辕之所以到现在也没给莫非平反,是因为中线的红袄寨也存在一样的问题,徐辕却没告诉他,而是自己一力承受。

    坦诚相见,才知吴越石磊阵亡后不久就有传言:他夫妇的死是金国细作段亦心和变节的惊鲵所造成,主公和天骄却迟迟不追究或定夺,好似包庇着他们对此,石硅郝定与徐辕做了同样的选择,平素一味压制,却直接造成了此战麾下的临阵失控。虽然即使他们不出差错、楚风流也能串谋吴曦挥师南下,但只要他们战力正常、都未必教泽叶付出生命的代价

    又怪他林阡,怪他失察,怪他想不到,不止一个宵小分散在天下各地对他射暗箭,却有这样那样的忠臣良将奋不顾身给他挡下杀伤

    众将散去后,他在那空坟边,从黑暗一直站到天明,

    苦等,等着寒风里,那个蓝发少年映现:“主公,泽叶没走,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笑得邪冷,鞭舞凌厉,泯灭雾中,疑幻疑真。

    “没走没有走”好像有一曲挽歌,似近还远,欲说不能,悔恨骤如潮水般汹涌扑面,寒冷,痛苦,窒息。

    他以为他会像失去柳大哥、失去新屿那般,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原来都没有,只有这样淡淡的恍惚、犹疑、感伤淡得很,却环绕、盘旋、回荡着永不停歇。

    膝盖也像生了刺,走一步踉跄一步,但还像夸父逐日那般,明知道不可能了,仍然疯癫错乱地继续追赶面前那道风沙漩涡,连声喝想把它喝停下来:“没有走我却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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