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联合体是地球上大多数国家构成的多国联合组织。有相当多的国家和地区是传统而又保守的。</p>
如果她只是个打工的基层小职员，或者是吃技术饭的，渣点、浪点、贱点，都不影响工作，也影响不到资历积累。</p>
但她是一舰之长，虽说在超编的情况下，手底下最多不过是十几二十个人；但好歹也是个小领导。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鸾级先驱舰的造价，和地面上的东西对应起来，抵得上好十来座中型城市的总额，称得上是价值连城。</p>
这样一来，诸如外表仪态、性格韧性、人格魅力、道德品质，所有能够影响到她对下属凝聚力的方面，影响到上级对她印象的方面，都变得重要了起来。</p>
随着等级身份的提高，她不再作为基层的人员数字存在，能够接触到的层面越来越高。在上了年纪的大领导眼里，洁身自好这一点，是责任心的一种体现。这或许和他们的人生阅历有关。</p>
能够稳定存在的社会结构，历来是保守的。</p>
联合体也不例外。它已经是个延续了几代人的巨型人类组织了。技术、知识、能力、脑洞，都比不上稳定压倒一切。若无不可抗力因素，它还将继续延续下去。</a>
2237年的春末，张荷利用难得的假期，回家说服她的人生搭档兰泽，共同生育子女。</p>
在她再次离开地球期间，三个孩子，在育儿所的培养柜中渐渐发育成形，转入了发育箱中，开始在感官发育的关键期，接受外界刺激类型的系统早教。</p>
到了2237年夏末的时候。</p>
张荷失去了鸾级先驱舰。赋闲在家。</p>
她怀了孕，摔了朋友的飞机，赔了一大笔钱。</p>
同时还需要继续从工资里按月扣钱，还联合体欠款。所幸欠款已经不多。</p>
她表面上若无其事，波澜不惊。但是兰泽为她难过。</p>
这个女人，因为怀孕，时不时就会干呕。</p>
现在也不爱出门闲逛了，整天在家画图，做手工，研究家里该怎么改装。</p>
“姐，你猜我当年大学毕业的工作推荐，是什么？”兰泽想方设法地找她说话。</p>
张荷脸色苍白。她坐在工具房里，开着一台兰泽闲时手拼的平板工作站，在看自己家的建筑图纸，时不时地在屏幕右侧做点笔记。</p>
听见兰泽问，她笑了下想说话，忽然用手捂住嘴，又开始干呕。</p>
怀孕早期是胎儿与母体的战争。</a>
胚胎总是无情的，它们还小，仅仅比大分子复杂一点，还没有发育出感情这种东西。等到稍微成形之后，它们才会学着妥协；毕竟胚胎要的是营养，而不是同归于尽。</p>
兰泽看着好心疼。</p>
“干脆再躺一会吧。”兰泽小声说。</p>
“不躺。”姐姐的声音有点哑。</p>
“再喝点水润润。”</p>
张荷微笑着摇头：“我怕喝多了变喷泉。”</p>
这个笑话不好笑。</p>
兰泽总觉得风驰电掣、叱咤风云的生活才适合她。</p>
现在回到地面上来，只是怀个孕而已，竟然让她受到这样的屈辱。</p>
是的，屈辱。兰泽觉得怀孕带来种种生理不适，根本是对张荷的侮辱。</p>
兰泽在她脚边跪下，用温暖的手轻轻搂住她的腰，垂着头用自己的头顶在她身上揉了一揉。</p>
“小心我吐你一身哎！”</p>
荷花儿姐姐这句警告很有力量，一如往昔。</p>
于是兰泽抬头看看她。</p>
姐姐手指插在他的头发里。她手没什么力量，依然还很虚弱。</p>
“我跟你说，我在本科毕业之后，”兰泽说自己的丑事来逗姐姐，“学校推荐的工作是育儿所叔叔。我那时候觉得，这也太丢人了。生气得不得了。”</p>
“嗯？”荷花姐姐摸着他的头发。</p>
“不过，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发现，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不管干什么，都是自然而然的。这阵子在育儿所当义工，育儿所叔叔这工作，好像真的满适合我的。”</p>
荷花儿姐姐笑了，好像春回大地。兰泽仿佛听到冰河开裂的咔嚓声。</p>
“所以，过段时间，我打算考个注册育幼师的执照。”兰泽汇报说。</p>
“这个作什么用？”</p>
“不知道。大概……以后要是没人找我设计微生物了，我们可以自己开一家私人育儿所。国家给补贴很高的。”</p>
“我才不要整天带孩子。”荷花姐姐说。“小婴儿太娇嫩，一不小心弄坏了怎么办？”</p>
“我们的孩子会长得很结实的。”兰泽回答。</p>
荷花姐姐苦笑着摇头。</p>
于是兰泽接着说道：“我以前有很多错误观念。”</p>
“嗯？”</p>
“比如，怀孕对身体没有影响。”</p>
有的小孩子是专门来折磨孕妇的，看姐姐就知道了。</p>
“嗯。”</p>
“比如，生孩子很容易。”</p>
东亚地区人类的自然孕育，已经生不出来。硬要生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p>
“嗯。”姐姐也亲眼见过了别的女人自然孕育的最后下场。</p>
“还比如，动物抚育后代是本能，所以人也是。”</p>
姐姐叹了口气：“如果带孩子是本能，古代就不会有那么高的婴儿夭折率了。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可靠得多。”</p>
“专业人士？”</p>
“比如我家小兰。”</p>
“古时候哪来的‘婴儿夭折率’统计数据呀？”</p>
“古时候的没有，二十世纪前半叶的数据还是有的吧？”</p>
他们在手环上查到了三百年前的资料和数据。</p>
民国时期的神州大城市，每条街道都有被丢弃的死婴。</p>
三百年前的世界，婴儿死亡率高达五分之一。这还仅仅是婴儿。</p>
产妇的死亡率、儿童的夭折率，与婴儿死亡率叠加在一起，共同影响着人类的代际更新。</p>
人类之所以能够继续延续下去，完全是因为，用女人玩命生孩子的方式，创造了更高的生育率。</p>
所有的活人，都漂浮在一片向死亡深渊坠落的阴云之上。</p>
“啧啧。”看到死亡数据，荷花姐姐反而来了精神。这货的神经就是这么强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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