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攀墙头翻身跃进院子中，孟西华俯下身，仿佛一只巨大的青蛙，一蹦一蹦穿过庭院来到小洋楼后面的后花园。
后花园内曲径幽深，花香扑鼻。时不时有一两只萤火虫在孟西华的眼前飞过，利用其尾部发出的强光来求偶、交合。
孟西华知道，太阳落山后的一个小时是萤火虫最为活跃的时期，它们要充分利用上帝赋予它们短短五天的生命，来完成“传宗接代”的重任。
隐身在花丛里蛰伏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孟西华确信后花园周围没有巡夜的警卫，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从背囊里取出飞爪百链索，接连几个纵越，靠近小洋楼。
站在小洋楼下，孟西华抖开飞爪百链索，用力把飞爪扔向小洋楼的房顶。待飞爪的四趾紧紧扣住屋顶的房檐，孟西华攀着飞爪百链索爬上房顶。
双脚轻轻踩着瓦片，孟西华猫着腰在屋顶巡视一周。
魖地，一个娇媚的声音钻进孟西华的耳廓。
“你吃吗，人家叫你吃吗。”
另一个浑厚的男中音调笑道：“吃什么，吃你啊。”
霎时间，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讨厌，都这么大的人了也没个正形。”
孟西华闻言心里骤然一跳，心道：刘文辉不是去了资中吗，那此刻屋内的男人又是谁，莫非是杨蕴光的相好？
怀着好奇，孟西华俯下身，攀着柱子探头往来声处查看。
眼前是一间布置的异常素雅的房间，正对窗户的红木地板上，安放着一张宽大锃亮的办公桌，办公桌后有一张硕大的皮制转椅，椅子上蜷坐着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
男人身材矮小瘦弱，脑袋为典型的橄榄型，上下窄中间宽，短发，高颧骨，脸色微黄，双颊内陷，颌下无须。单从面相看，这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唯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顾盼之间会放出摄人的寒光。
在男人的两点钟方向，此刻正侧立着一位妖娆的女子。女子云鬓半拢，一张精致美艳、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绽放着魅人的笑意。她身着一袭墨绿色旗袍，前凸后翘，左手端着一只青花瓷碗，右手翘着兰花指，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一只瓷制汤勺，正用手里的汤勺喂男人喝汤。
“好吃，好吃。”
男人喝下两口汤，连声叫好。
妖娆女子媚声道：“好吃就把这碗冰糖燕窝都吃了。”
男人摇了摇头道：“不吃了。”
“不嘛。”
妖娆女子撒娇道：“人家就要你吃。”
嘴里说着话，妖娆女子一抬腿斜坐在办公桌上，旗袍开叉处，坦露出一截雪白丰腴的大腿，在柔和如牛乳般的灯光映照下，越发得勾人魂魄。
男人喉结不经意地蠕动了一下，猛地探出右手，在那截雪白丰腴的大腿上轻柔地摸了一把，调笑道：“要不，我还是吃你吧。”
“讨厌。”
妖娆女子半推半就，漂亮的嘴角微微弯起，咯咯一笑，随后丢给男人一个媚眼：“摸得人家心都要酥了。”
男人突然站起身，一把将妖娆女子横抱在怀里，一边快步走出房门，一边大笑道：“我要吃你，我现在就要吃你。等吃了你，美美的睡上一觉，明早我就去找水晶猴子。”
不多时，隔壁房间传来阵阵娇喘声。大约十几分钟过后，娇喘声变成了嬉笑声。又过了一会儿，嬉笑声变成了叹息声。
听到叹息声，浑厚的男中音柔声问：“怎么，还在为影儿的事犯愁？”
“可不嘛，人家就这么一个亲妹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便宜了那个活土匪。”
“土匪怎么了，你干儿子石肇武不就是土匪出身，还不是一样凭借着自身的本事，坐上了旅长的宝座。”
“那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自打石肇武跟了你之后，对你忠心耿耿，对我又特别孝顺。尽管他是花心了一些，可天底下的男人哪一个不花心。”
“我就不花心。我在这里发誓，拥有了你，我就拥有了全天下的女人。”
“讨厌，我又不是醋坛子，你若是喜欢谁家的小姑娘，尽管娶进门便是，我不拦着。”
“谁家的小姑娘能有你这么妖娆、妩媚、勾魂。此生能够和你成为夫妻，我刘自乾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对了，你真的想好了要把影儿尽快嫁出去？”
“有人选了吗？”
“有了，黄家。”
“黄家？不可，万万不可。”
“怎么不可，黄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难道不比影儿喜欢的那个活土匪强？”
“我知道，你想把影儿嫁进黄家，无非是因为黄云鹄。可你知道吗，黄云鹄的儿子黄侃人送外号黄疯子，而且黄侃还是个好色之徒。你把影儿嫁进这样的家庭，岂不是把她给害了。”
孟西华听到这里，心道：黄云鹄可是北宋大书法家黄庭坚的第十七代世孙，生前官居二品，曾担任过四川按察使一职，素有“黄青天”的美名。
黄云鹄学识渊博，不仅是晚清著名学者，而且还是散文大家。他写的《琴泉亭记》一文中，仅仅用“时夜方半，万象寂寥，俄而江月翻波，水风喷岸，豚鱼惊跃，鸥鹤争鸣，予心栗焉”短短三十个字，就描绘出了江上月夜下的诡谲怪异景象。
尽管这段描写有模仿苏东坡《后赤壁赋》中“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的痕迹，但仍不失为佳作。
这时就听那娇媚的声音说道：“自乾，若是你觉得黄家不好，那你就给影儿寻一户好人家。只要对方家世清白，书香传世，家里富裕不富裕并不重要。”
浑厚的男中音回道：“好吧，忙过了这几日，待我从资中返回，立刻着手张罗影儿的婚事。”
“怎么，你还要去资中？”
浑厚的男中音叹了口气：“不去不行啊。据我派出的探子回报，此次罗泽洲和杨森来势汹汹，大有不拿下资中不罢休之势。你是知道的，资中的自流盐井可是个聚宝盆，一旦落入罗泽洲和杨森之手，咱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既然是这样，你不在资中前线督战，跑回来做什么？”
“大约是在六天前，我刚到资中便收到甫澄侄儿拍给我的一封电报。他告诉我说有一个年轻人已经提前预测到，罗泽洲和杨森即将发动上川东之战。他还说，这个年轻人就即将打响的上川东之战提出了两点建议。”
“两点建议，具体内容是什么？”
“第一条建议，等罗泽洲和杨森组成的联军进犯资中时，我可以命令驻守在资中的向育仁师边打边退，尽量保存实力，不以争夺一池一地为目的，诱敌深入，伺机反攻。”
“那第二条建议呢？”
“这是一条釜底抽薪之计。那个年轻人建议说，为了瓦解罗泽洲、杨森、李家钰和黄隐四部联军，我可以主动向水晶猴子示好，把管理成都的大权暂时交给水晶猴子。并以此为交换条件，请水晶猴子给他的老部下李家钰拍一封电报，责令李家钰原地驻防，不可轻易出兵。”
“李家钰会听水晶猴子摆布吗？”
“不好说，不过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试一试。倘若此计能够成功，李家钰在上川东之战打响后按兵不动，那我就可以命令驻防在内江的夏首勋挥师北上，与向育仁形成夹击之势，彻底粉碎罗泽洲和杨森企图进犯资中的阴谋。”
“自乾，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险，险从何来？”
“水晶猴子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一旦你把管理成都的大权交给了他，他会不会借此机会发展壮大自己。难道你就不担心‘前门拒虎，后门进狼’的悲剧在你眼前发生？”
“管不了那么多了。相对于‘虎’的威胁，‘狼’的威胁明显要小许多。况且，成都还有一个田颂尧，以田颂尧的精明，他会眼睁睁瞅着水晶猴子坐大而不闻不问。因此我认为，不论是水晶猴子还是田颂尧，都不会主动去打破这种三角平衡。平衡一旦打破，成都就会大乱，成都乱了对我们三人都没有好处。”
“这么说，那个神秘年轻人提出的两条建议，你是打算全部采纳了？”
“没错。前天我在资中召开了一次战前动员会，向育仁在会上提出的‘诱敌深入，麻痹敌人，寻找战机，聚而歼敌’的作战思路，简直和那个神秘年轻人的建议如出一辙。”
魖地，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呼，那娇媚的声音问：“自乾，你，你是说，连老谋深算的向育仁师长也赞同那个神秘年轻人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