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那日初见，他跪伏在地上，明明是狼狈不堪的姿态，但是却是清雅至极，月华如练点点滴落在他的身上，明明他是想要斩草除根、一了百了的，但是心中的恻隐之心一起，再转眼便是现下的模样了。
他的身后，云凉微凉的眸光落到顾九卿身上，继而低下了头，嘴角轻轻蠕动起来。
“哥哥，要不然，别过去了。”他一改之前飞扬跋扈、凶绝狠厉的模样，神情中有几分惶恐和小心翼翼。
伸出手怯生生地抓住王亦瑾的衣袖，微低着头显出几分垂头丧气来。
“没事儿，总该有个了结的。”王亦瑾轻轻点了点云凉的额头：“放心吧，哥哥不会再离开你的。”
抬起头看向顾九卿，王亦瑾一笑，依旧是风华绝世。
身形一闪，顾九卿也站到了树梢头。王亦瑾对着云凉点点头，云凉便颇不情愿转身离去了。
静默半晌，王亦瑾终是低低地浅笑一声。
“九卿，当初救我的时候，是否想过现下的场景”
顾九卿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王亦瑾。
“我原来竟是云暖啊当初是否你是为了来取我的性命的，可是为何又半途而废了呢”
王亦瑾，或者说是云暖见顾九卿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心中更是生出戚戚然的悲切来。
“我本就该是在炼狱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厉鬼啊为何要将我放出来呢”那张惯常矜贵俊秀的脸上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嘴角微微往下弯着。
“若是今日九卿你要取我的性命，我定然是不会还手的。”
见顾九卿还是不说话，云暖从腰间取下一个白玉吊坠，低头细细看了半晌，而后闭上了眼睛。
“但是机会仅此一次，今后，我们便是桥归桥路归路，再见面便是宿敌了。”
顾九卿的眸子微动看向那手上的白玉吊坠，是一只笑得风流倜傥的小狐狸。
他送过王亦瑾很多的小狐狸，白玉的、翡翠的、玛瑙的在叶朝漓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一个人在这世间游荡，孑然一身。而那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云暖，云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炼狱中救出来的云暖，原本是想直接结果了他的性命的，但是当他对上那双倔强清雅的眸子时，却是下不去手。
那双眸子中，倒映着自己紫衣翩跹的倒影，而自己的眼中倒影着那个倔强的人影。
就像是两匹孤狼在破败苍凉的草原上遥遥相望一般，蓦然的心中便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来。
这一错觉，便是这么些年了。
顾九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心中叹了口气。
“说到底，当初的事情，我们的立场不同罢了。今晚你不想动手，我也不想动手。”顾九卿伸手接过那白玉狐狸，“当初送你这白玉狐狸便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我顾九卿做事，从来不会后悔。”
顾九卿上前一步，双臂一环，轻轻抱了抱云暖。
“今日你还是子瑜。”说完，顾九卿的身影在风中一晃，倒退着退到两米之外。
“等等”
见顾九卿再无话，云暖迟疑着唤了一声。
顾九卿依言顿住。
“阿漓”
“被我支出去了。”
“那你好好护着她。”
云暖张张嘴，原本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叮嘱，但是却是化作一声叹息在风中飘散。
终是殊途，云暖知晓他们的宿命便是相互争斗而已。那些笑颜如花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嗯，不劳费心。”顾九卿握着小狐狸的手紧了几分，“那我不会瞒着这件事情的。”
云暖感受着自己体内愈发不受控制的能量汹涌澎湃，苦笑着点点头：“放心，那时候，阿漓一定认不得我了。”
叶朝漓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夜都没能睡着，眼中总是不受控制地出现紫槿的身影和他那似笑非笑的眸子。明明是极淡极雅的眸子，却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烙进了叶朝漓的心中。
为何紫槿帝君会下界，有没有把自己抓回神界
若是他出手的话，叶朝漓根本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难道就只是为了来看看自己在人间过得好不好吗
越是想不明白，越是想去想；可越是去想，心脏处就越像是被什么紧紧攫住一般，钝钝的疼痛带来更为迟钝的思考，叶朝漓索性从床上翻身爬起来，摸了摸自己大汗淋漓的脸，索性跑到院中兜头盖脸往头上浇下几大瓢凉水，这才清醒过来。
“叶姑娘。”然而正当叶朝漓甩甩头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哎呀，谁呀”头皮猛然发麻，叶朝漓“咻”的一下跳到檐下，这才看到飘荡在半空中的幻影。
“明谢明顾”叶朝漓眨眨眼，脱口而出一声质问：“你不是和黎谦一起魂飞魄散了吗”
“是呀，谢明顾和黎谦一起魂飞魄散了。”她落下身子来，虚弱一笑，但是其中更多的却是妩媚。
“你是沙华”眉间有一点血红色的朱砂彼岸花，此刻正在旋转。而她脸上的神色不似谢明顾那样明媚生辉，一颦一笑间却是魅惑非常。
“叶姑娘果然是知晓的。”沙华点点头，“我想来见见姐姐。”
“等等”叶朝漓终于发现了其中不对的地方。
“你与谢明顾本就是同命同生的，为何她死了，你还能活着这不对劲儿啊”
随着叶朝漓的话音落下，沙华的面上突然闪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
“是呀，谢明顾死了，我便应该死了，可是我还没有见到姐姐啊姐姐没有死，我又怎么可能死呢”沙华慢慢地走上来，有几分疯狂的神情慢慢爬上她素白的脸庞。
“我与姐姐，从来都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
“轰隆隆”
一声惊雷划破天际。
“沙华”一声呼唤同时从身后传来，叶朝漓下意识转头看去。
谢晚顾脸上的血痕在闪电的映照下，更是恍若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