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知凌已被众人急急忙忙抬回乾司殿，诊治的是位胡子花白的太医，太医看了眼仍在吐血的藤知凌，轻叹一声，熟练地遣散所有人，留下卞狄一人在门口照应。
妤影心下郁闷，不自觉摸上自己的唇，帝王一时兴起罢了。藤知凌武功高强，看刚吐血的模样，又不像是第一次，说是内伤，不如说是中毒，到底是何人，能够给藤知凌下如此烈毒。
“妤大人，”妤影顿步，看到歆贵人站在自己行宫门口目不转睛看着她，妤影想起来她已被禁足，此时她已没有家族势力做后盾，怕是这后半生都要在这残破荒凉的寝宫度过。歆贵人一身素衣，身上已没有过多发饰，二十岁的年纪眼中写着沧桑。妤影垂首，哀莫大于心死，抬起脚迈了进去。
“他，不，皇上，是不是又在吐血了？”妤影轻皱眉。“呵，”歆贵人摘下角落几缕杂草，惨笑，“半年前，也是一个月的第七日，我得知自己怀了龙子，便在夜晚兴奋跑去乾司殿找他，却正好撞见他吐血。我被卞氏那两个侍卫阻了回来。我当时虽是不安，却也只当是皇上的过劳病。谁知第二天，前一天晚上和我一同前去的宫女太监便全没了踪影。再后来，我冯家家破人亡，转瞬落寞，你知道的，是我害了他们。”
“你若只是撞见他吐血，又岂会如此严重？”
“妤大人聪慧，”歆贵人扬手折断几朵残花，看向乾司殿方向，“因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你为何要告诉我，要我帮你报仇？贵人怕是看错属下了，属下--”
“妤大人，皇上醒过来了，宣你入见。”门口，卞津提剑看着正在对话的两人，眼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庆幸，大概是在藤知凌身边跟随久了，痕门三人都极会隐藏情绪。妤影一瞬间倒是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丝异色。“好。”妤影应了一声。歆贵人连忙拉住妤影的手臂，跪下身子，“大人，我命薄福浅，此生最后悔的便是来不及为我爹娘尽孝。劳烦大人一定帮我在宫外捎上一份桂花糕，这是我娘最得意的手艺。大人，您就当再可怜我这个贵人一次。”语毕，声泪俱下。
卞津皱眉，仍然恭敬道：“贵人且放心，皇上仁慈重孝，定感念您的孝心，即使您今日不说，也定会命人给您送来桂花糕。”
歆贵人眼中光芒渐渐消散，颤抖说道：“臣妾多谢皇上体恤。”
妤影看着歆贵人握住自己的手颓然放下，面色不改，走到宫门处忍不住看了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仍眼中含泪，却对她挤出一丝笑容。
这女人，时日不多了。随即头也不回随着卞津走了。
“今日，朕在影儿面前失态了。”妤影未答话。她意识到自己对眼前这位帝王了解得太少了，甚至是根本不了解，而他，却好像知晓一切，知道她在意什么，想要什么，让她自愿留在宫中。这样被动的局面，她不喜欢。这个男人，很危险。
藤知凌未戳破她的想法，只是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离去。
“影儿可是要去买桂花糕？”他嘴角笑意不变，妤影抬头看向他：“皇上要除掉臣吗，像除掉冯家一样？”她轻笑，眼中略带轻蔑。
“影儿是朕好不容易找到保护我皖诩国的帮手，武功高强又有倾国之姿，朕，不舍得杀你。”妤影沉默。什么帮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留下她，不过是她还有用，他，究竟看上她什么，或者在等待什么？
“呵，影儿去买桂花糕的时候记得去街角人最多那家，朕喜欢那家的味道。”这语气，就如小男孩年幼时在母亲怀里撒娇的语气一般。妤影沉默，简单行礼便告退了。
躺在床上，妤影回想起今日的一切，她想知道歆贵人到底是知晓了什么让她和家人不得不死，既可灭口又能趁机将冯家连根拔起而不被众臣怀疑，巩固了皇权又以儆效尤警告那些真正心怀不轨的官员，藤知凌这招真是一举多得。
今晚他直接说破了桂花糕，便是告诉她不必在桂花糕上白费心思，歆贵人到底要告诉她什么？当时卞津在场，歆贵人真正想告诉她的一定是她知道卞津会忽视的。
会忽视的，就是最平常的，到底有什么细节被她忽略了，妤影懊恼地抬起头，到底是什么？
不多时，妤影瞬间从床上坐起，眼中不可抑制的欣喜，嘴角勾笑，她似乎想到了。
趁着夜色，妤影偷偷在殿外摘了几缕杂草，也幸得她武功高强，躲过平常眼线倒是不难。回到房内，将杂草碾碎，涂抹在自己被歆贵人抓住的手臂处，渐渐地，一个红色图案显现出来。妤影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只感觉自己浑身发抖，多年前那个在燃烧的府邸，门徒惨死，父母双亡的屈辱夜晚又浮现在她眼前。眼泪控制不住地滴下，她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有多久没那么失态了。
手臂上的，是一条红色血蛇。
歆贵人想告诉她的，藤知凌究竟和自己父母的死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