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就是严绥。得罪尚书大人的是我,你们要找的人也是我,与情儿无关。你们放过她,我任由你们处置。”
”严哥哥……“情儿皱起秀眉,一只手抓住他的左肩,摇摇头,”不可以,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情儿不要你这样。”
他回头看向她不安的双眼,紧抿着唇,眼神颤抖。
从前的他一心向学,认为只有入朝为官、光耀门楣才应该是毕生追求,因而也从未真正在意过那些诗人口中的风花雪月、儿女私情。
如今看来,倒是曾经的他颇为幼稚了,竟为了那些因为自己的卑微出身而注定可望不可及的权力,而忽视了多年来一如既往始终追随,真情相付的傻女孩。
看着对望的两人,周围的官兵都开始面面相觑,“怎么办,要不先抓了他。反正村子也烧了,人也杀了不少,尚书大人若是还觉得不解气,将这小子交到大人面前我们也算是交差了。”
”我看可以,先抓了这臭小子,狠狠打一顿,给哥几个出出气,再把他交出去!“
”好,这小子杀了我们一个兄弟,落在我手里,我定打得叫他爹娘都认不出他!“
众人附议,他们刚刚的嘀咕严绥和情儿都听到了。
可任由她怎么摇头,怎么哭求,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去,严绥的心里都不曾有过些许动摇。
如果只是他一人受折磨,一人赴死就可以护她和爹娘周全,他又有何怨言呢?
是啊,后来严绥在自己的丞相府中思及往事,也是这样想的。
可若天意真是如此,就没有今日的严绥了。
怪只怪这不公平的世道,奸臣当道,蒙蔽圣意。他不会武,比谁的拳头更硬,他着实不是这些刀剑附身的官兵的对手。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曾经不屑一顾的女孩,如今第一次触碰到她,这握在手中的真实感觉,那一瞬间,他真就希望日后的每一天都这样能真真切切拥有她就好了。
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轻声说道:”情儿,别守着我这个笨蛋了,嫁人吧。“
随即,转身甩开她紧握的手,一如当年他甩开她握住的他的衣角。
只是这次,他却是往心里去了。
”我跟你们走,你们放了她。若是你们敢耍什么花招,严绥若是有命活过今天,定要把今日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十万倍还给你们!“
其他官兵都互相看着身边的人,不说话,算是答应了。
严绥沉重地闭上眼,缓缓地迈开步子,走向他们。
然而似乎上天总喜欢在一个人命运的拐角处开个玩笑。
在他走过其中一个官兵的身边时,那官兵迅速地转过身,举起手中的剑柄,在严绥还未反应过来时,狠狠地朝他的后脑砸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于瞬间,严绥只觉得后脑一阵巨痛,脚下不稳,整个身子像地上砸去。倒在地上,脑中嗡嗡作响,艰难睁开眼,却是视线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雾,看着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
他的手探向自己的后脑,除了疼痛,便是一手的湿漉。
将手收回,才知晓那是一大片粘稠的鲜血。
那边的情儿看着笔直向地上重重摔去的严绥,脸色煞白。
忘记了此时自己的处境,惊恐地喊了声:“啊,严哥哥!”
刚才出手的官兵顿时看向她,快速地朝情儿跑了过去,轻易地便抓住了她的双手,恶狠狠地看着严绥说道:“信用在战场上抵个屁!老子在军营里待了十年,只知道谁比谁更下得去手,谁就能活。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心软吧!”
说完,将鼻子凑近正一个劲挣扎地情儿的脖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少女的体香冲击着他的感官。他朝那边纷纷跑来的其他人喊道:“兄弟们,咱们今天有福了!待会再解决那个没用的家伙!“
”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该死的,别碰她!“
“我要杀了你们!”
严绥使劲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后脑传来的疼痛和越来越多向外流出的鲜血只让他觉得体力一点点流失。
一次次想要爬起,又一次次在快要站起来的时候重重倒下去。
明明在面前就有一把被丢下的剑,就在很近的地方,可是他真的觉得好累,伸出手想要拼命地够到哪怕是一点点剑刃也好,可是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情儿的哭声、惨叫声尖锐地响起,撕心裂肺,像是要刺破严绥的耳膜。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他看到的是此生都不愿看到的,情儿纤细的手指用力地嵌入地下,指甲崩碎鲜血直流。
白皙清秀的脸上满是泪痕,一滴滴落下来,就一次次砸在他的心上。
他眼前眩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他睁开眼后急着就要下床去找情儿,可是脚尖刚碰到地便两腿发软摔在床下。从脑后传来的疼痛还是让他闭上了眼忍了一会,但伤口却是被人用纱布包扎了起来。
扶起他的是年幼时给他说书的师傅,胡子花白的老人家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他扶起,便缓缓走到残破的屋子一角坐下,不语。
他急忙拉住师傅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师傅,情儿呢?她在哪儿?”
老人家的脸色很难看,不去看他的眼,苍老的手推开他的手,沉重地叹了口气。
严绥只觉得这沉重地叹气,将他的心都压垮了。
他硬撑着站起身,冲出去找她的情儿。他很害怕,不知道也不敢想自己会看到什么。但是现在,请求老天让他找到他的情儿!
跑回昨日被打晕的地方,那里赫然躺着一名女子。
身上衣裳残破,两条纤细白皙的腿没有一丝遮挡,身上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是布满青紫。女子头发散乱,侧过头,空洞的眼神呆滞地看向一边。
严绥只觉得此刻呼吸都要停滞了,那是情儿吗,那个从小到大活泼爱笑,不肯服输,性子执拗却又一直喜欢粘着他的女孩吗?
他一步步走向她,轻柔的样子就像害怕会惊醒一个安心熟睡的女孩,只是每走一步,他都感觉内心在滴血。
他来到她身边蹲下,双手刚刚触碰到她,她便惊恐地拍开他的手,推开他,哭泣地说道:“啊,别碰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