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天,这灵魂会感受到来自灵魂之流的召唤。万事万物,活物死物,实体虚体,它们都有灵魂,所有的灵魂都在召唤这个特殊的灵魂,这个灵魂会豁然开朗,它突然感到一种力量,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它会经历一生之中再也不会有的经历。
然后,这个灵魂将会重生,它将被赋予全新的意义,它会被其他灵魂仰视。
每个灵魂在感受灵魂之流召唤时的经历都会不同。
普曾经是一只翠绿花纹的白色鸟,栖息于一根伸出悬崖的枯枝之上。终于有一天,那根枯枝断裂,当他跌进万丈深渊时,他突然进入了一片没有边际的雪原,这里没有一点声音,除雪之外别无他物。那是一种恐怖到令人发疯的单调,仿佛能冻僵骨髓的冰冷中滋生出绝望。
许久之后,当唯问起他那是什么感觉时。
“就像体验了整个世界的死亡。”他如是回答。
唯想起自己诞生的时候,她曾经只是万物的一种感觉,没有实体,没有名字,只有当伙伴之间嬉戏打闹或母兽舔舐幼兽的额头时,她才能短暂出现一会。
可在那一天,她突然听到一种声音,像从脑海深处传来。那声音像千万人在吟唱颂歌,空灵,唯美,摄人心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她快乐得像要发疯,沉溺其中。当她醒来时,她有了实体,她有了名字——爱。
这些灵魂有两种结局,成神,或成魔。
想象一下,他们曾经只是最普通的,可有一天,这世界上所有的真实都摆在面前,所有的事物就那么赤裸裸地呈现,他们突然感受到了最强烈的痛苦、欢乐,他们突然有了想都不敢想的强大神力,有的灵魂会无法接受,他们会成为这世界的牺牲品。
痛苦,灵魂受到过大的刺激后陷入疯狂,被战神斩杀。
时间,永远停留在成为神的那一秒钟,再无法醒来。
宽恕,自我毁灭,灵魂消逝。
所以在神界,其实流传着很多传说。关于凋落,关于隐痛,关于那些逝去的灵魂。
风卷起羽毛大的雪片,它们翻卷奔涌,挤轧着大地的每一根肋骨,在上面覆上一层雪白的皮肉。
四下里没有生物的影子,雪原像死了一般,呼啸过耳边的只有风雪声,整个雪原静悄悄的,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静。
所有生物都躲藏起来,心收好各自的尾巴和耳朵,它们瑟缩在自己的洞里,连胡须也不敢伸出洞外,它们惊恐、颤抖。
它们知道,就在这里,在这片雪原,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杀戮,判伤。一位刚诞生的新神,残忍、疯狂、强大。
他僵硬地挪着脚步,指尖的血滴到雪里。
要杀戮,他想,这个世界太脏了,它不该存在。他抬眼四顾,目光所及只有雪野,白得耀眼,刺痛他的眼睛。
就像这雪野,空无一物,却干净。
殷红的血顺着他修长的手流下,,在手背上交错成横斜的图案,他的心抽搐了一下。
——他骤然清醒,真是的,他痛苦地想,怎么又想到了那种感觉。5s他竭力想忘掉,那种感觉太过肮脏,像毒汁四溅的泉水。
他从那毒泉中爬出来,他是恶的孩子,是地狱里开出的最妖冶的花。
“杀戮,判伤,是你吗?”
判伤歪着脑袋,他听到一个声音,是谁呢?他似乎看到一个女孩,她收拢巨大的羽翼,双眸泛起金光。
他能感受到女孩柔软而灵动的气息,像太阳的光斑在湖面溅跃,她软软的呼吸声穿透风雪落进他的耳朵,清澈得有些虚幻。
这样的女孩,杀掉她的话,会是一种罪过吧。判伤想。
唯走到他的面前,手掌抚上他的额头。
“判伤,停止杀戮,你还是一个神。”
额前的掌心传来力量,他觉得快乐、满足,像在新刈的草坪上打了个滚,他贪恋地仰着头,汲取这温暖。
好让人心安的女孩,他突然想,就这样吧,有她就好了。
可是,怎么能呢?你要杀戮啊。
他惊醒,向后退所。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缩进紧了双肩,像只久居深海初见天空却被它的广阔吓到的鱼。她微微一滞,一阵剧痛传遍全身。
她低下头,她的胸前绽开了一朵鲜红的罂粟,两根森然的锁链扭在一起,刺穿了她的心脏。
爱神的气息消失了,唯的眼底晕开两汪殷红,眼神渐渐蔓上寒意。她的眼中开出一朵金色的花。
“审判结果,死亡。”她说。
这一战打得极苦,不只是对判伤,对唯来说也是如此。唯受的伤可以在瞬间愈合,但疼痛不会消失。她在无数根锁链中穿梭,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身体被洞穿、扯碎、愈合,再被洞穿。起初她还能感到痛楚,但后来就连这一点痛楚也麻木了,她就像个永远也打不烂的毛绒玩具,站神的力量使她可以不停战斗,她用双手撕开锋利的索刃,战斗方式简单有效。
判伤的眉头渐渐紧锁,唯像只机敏的鸟,利用风雪隐藏。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攻击毫无作用,他甩出几根锁链,围住自己,绝对不能让唯靠近,一旦她碰到自己——
判伤的瞳孔迅速放大,里面显现出唯劲厉的身影。
一瞬间他竟感到解脱,他贪恋她的温暖,在他的岁月中,她是唯一一个给他爱的人。他明白,她是爱神,把爱给予万物,他只不过是受她恩泽的千万生灵中的一个,但已经够了,他想,她很温暖,他想再次感受。
他笑了,许久不曾动过的肌肉牵扯出一个生硬的的笑容。
“谢谢……”
唯拧碎了他的心脏,她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笑呢?他似乎——说了什么?
在那一刻,暴雪骤然停止,阳光重新照耀着雪原,所有亡灵开始同唱一支挽歌,那些被判伤杀死的亡灵,他们游荡在阳光下,放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