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仗剑山河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笼牢
    无视对着直面而来的水蛇,仿佛嫌弃茶水烫嘴一般,李天南低头对着茶水轻轻吹了口气,不急不缓,悠然至极。

    茶杯逐渐有涣散破碎炸裂之相,李天南握杯右手微微转动,已经溅射如利箭的细小碎片重新聚拢,瞬间合拢如初,没有半滴茶水洒落。

    滚烫茶水化作的水蛇前行受阻,一转之下又被锁住立足之地,峥嵘尽失,李天南顺势举杯收覆水,抬手一饮而尽。

    随意放下全凭气机加持才碎而不散的茶杯,李天南吐出两片方才在嘴中依旧试图咬人的茶叶,准确落在空空如也的茶杯中,如同两尾上岸的游鱼不甘挣扎蹦跳几次,然后才彻底失去生机。

    李天南摊了摊手,笑道:“贾姨是吧,我只不过贪玩想试下轻舟泛湖,纯粹是误打误撞才来到这座湖心流莲阁,何必如此戒备?”

    冷面妇人换了个杯子,重新倒过一杯茶,“携带利刃,不请自来,容不得老身马虎半点。我可不想让小姐在江南道保持了三年的清誉,才进京城不到半个月就被人玷污了!”

    李天南朝着楼上指了指,无奈道:“你也看出来了那位公子的真实底子了吧,一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而已。再加上你我二人虽在观景一楼,可楼上动静分明同样一清二楚,大可放心。”

    冷面妇人这一次双手推过茶杯,皮笑肉不笑,“老身担心的是你!就凭你方才展现出来的身手,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寻常家族供奉得起的,若是真正的顶尖门阀,大可由流莲楼递上门贴,想要见上我家小姐一面自然不难。你此番不合规矩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为了防止引起对方更大的猜疑,李天南这一次没有接过茶,苦笑道:“如果说我跟那位假小子也是并无瓜葛,只是稀里糊涂上了同一条船而已,估计你也不会相信……那行,不妨你我就老老实实坐在这,等着楼上那位公子看满意了,我就立即离去。”

    冷面妇人脸色开始缓和几分,收回推桌上推杯送茶后依旧放在桌上的右手,“那这杯茶就当老身赔礼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就身手不俗的小兄弟,来自太安城哪坐府邸,老身虽然来京城之前稍微了解了下情况,却不想还是有所遗漏。”

    确定价格不菲的茶水没有动手脚后,李天南这才端起茶杯,打了个哈哈,“我啊,没你们想的那么多来头,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剑士,估计过不了几日就会离开京城了。”

    李天南主动倒过一杯茶,回敬道:“这杯茶,算是在下不懂规矩的道歉了,还请贾姨不要在意。”

    有了彼此敬茶自检,两人之间终于像是正常宾客不再剑拔弩张,互有顾忌的同时点到即止地聊了一些,就不愿泄露太多的各自信息,字画有留白,江湖人士说话聊天也一样。

    一壶茶喝完,假小子也蹦蹦跳跳下来了,要不是知晓她还会点功夫,李天南真担心等下一不小心摔下来。

    目的得逞的假小子显然心情不错,得意道:“走,送本公子回岸!”

    李天南跟隐藏实力表面身份只是一个寻常老仆的妇人点头告辞,重新当起了划船小厮。

    假小子摸着下巴啧啧道:“柳朝云“风华绝代”声色双甲的名头果真不是盖的,方才虽然没唱曲,但说话声音可真是好听,举手投足之间简直是风情万种,连我都觉得好看极了。”

    李天南没好气道:“你又没长胡子,瞎摸什么下巴。你这人不太厚道啊,听到别人答应让你进房了,居然马上过河拆桥。”

    假小子老气横秋,摆谱道:“你懂什么,我跟你不一样!”

    李天南点头称是,“嗯,嗯。你的确跟我不一样,我的确不明白,你女扮男装跑青楼来干嘛?”

    假小子惊讶道:“你居然看出来了我是个女的?!”

    李天南接下去一句话让假小子更惊讶,“不止是我,估计柳朝云跟那个贾姨都看出来你是个女儿身了,否则会让你那样大大咧咧进去?”

    假小子一脸懊恼,“我说呢,怎么方才青倌人的柳朝云居然主动对我动手动脚,我还以为青楼女子都是那般调戏客人,原来是看穿我身份了!”

    性子跳脱活泼的假小子很快释然,对着李天南指点江山,“说了你不懂!这世间,并不是只有男子见到绝色女子才惊艳,女子见到这种皮囊委实漂亮到了极点,尤其还是那种风姿气质非凡的女子,一样会觉得好看。毕竟世间万千景色,无论明川大山,还是风花雪月,男女姿色,均可养眼,舒心。”

    李天南翻了个白眼,“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说你是个女色狼。”

    “说什么呢!”假小子起身作势要打李天南,“你个登徒子给我小心点,哪天要是让我抓到你调戏良家妇女了,一定把你痛打一顿再抓去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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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莲阁二楼窗口,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望着逐渐远去的小舟默默叹息一声,这才转身望向那个登楼的老仆。

    无论是在江南道青楼,还是来到了太安城的这座流莲阁,对外宣称是贴身老仆的冷面妇人,实则在柳朝云还是小丫头之时,就一直是两人十几年来的一切主事之人。

    柳朝云依稀记得,童年岁月就一直是在母亲的怀抱中,东躲西藏颠沛流离,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安稳呆过三个月。最后在小丫头觉得仿佛是打雷一般的马蹄喊杀声中,母亲千叮万嘱要她乖乖藏好,千万要听话不要哭喊出声,回头时的凄然一笑成了母亲最后的记忆。

    尽管母亲的长相已经随着年岁渐渐模糊,但柳朝云始终记得幼年时母亲似颠似怨的自责,怪她是个女儿身,怪老天让她生在了向来以女子容貌冠绝江南的柳家,怪族中出了倾城之姿并且荣获上天恩宠的长辈。

    柳朝云望着这个从深井中将自己救出来的老仆,低眉顺眼道:“还请贾姨责罚,奴家今后绝不会再这般忤逆贾姨安排。”

    被柳朝云暗地里毕恭毕敬以奴自称的冷面妇人,从来没有对柳朝云透露过具体身份,当初只说了一句若想为家族复仇,一切听从她的安排就是,等到柳朝云年满十二,容貌终有小成的时候,才透露出自己的一个姓氏。

    贾姨,假姨,这让逐渐明白自己不过是一枚青楼棋子的柳朝云,对这个姓氏都不敢相信。

    妇人没有理会桌上的一堆拜帖,语气冷淡,“明日安排你见岳凌涛,京城三万城防军统帅岳镇的独子,言语可适当亲昵,但肌肤绝不可有半分接触。”

    柳朝云轻轻嗯了一声,“贾姨放心,奴家自会把握。”

    独占京城风水宝地的流莲阁,让太安城内近千座青楼,数万风尘女子羡慕不已,但对身在其中的人来说,何尝又不是一座笼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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